“山子,在寒国怎么样?没看到有你的演出呢?”
金溪善下意识问出来的话,就在无意间暴露了她对于自家男人的时刻关心。
刘清山呵呵一乐:“我现在忙着呢,哪有闲心去关心舞台,有很多节目的邀请,都被我推掉了!”
李绍红跟他握了握手说道:“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听溪善说你会过来,省了我的长途电话费!”
这个女人除了工作能力之外,还是有名的贤妻良母,精打细算的名声同样大得很,这后半句话可不仅仅是客套话。
刘清山点点头:“是后期剪辑的事情吧?您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就是了,我的意见只是种建议,采不采用的决定权还是在您手里!”
没曾想,李导摇了摇头:“在你的审核下完善后期剪辑是合同里规定的,我不会固执己见!要说的事另有原因,前两天有历史方面的专家过来探班了,他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那就是关于皇后的智商问题。”
她说话的同时,用手指了指蔡绍芬,后者给她回了个白眼:“我可是皇后娘娘,不能接受被人这样指指点点的!”
她的话不出意外的又引来一些笑声,惹来金溪善的白眼以对:“我说你开玩笑也看看时机,现在正谈严肃的事情呢!”
她能这么不顾及语气的驳斥,显见两女之间的闺蜜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蔡少芬也是做了张鬼脸加以回应。
刘清山一时间有些愕然,因为他也马上感到了金溪善所说的话题的严肃性。
况且他还是编剧,被人指出来剧中的bug问题,可是很严重的被质疑性质,尽管他是乐于接受的。
但李导在工作上的严谨是出了名的,此时即使理解他的内心想法也不会就此罢口,更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那位专家朋友说了,放着好好的母后皇太后不当,非得去当计生队长,让妃子们一个个孩子生不出来的剧情设置,让他有点小看法。按说她正位中宫,没有孩子,有娘家做靠山,怎么也不会被整到,自己天天东征西讨拉仇恨,不是自己找棺材睡吗。她应该让那些妃子多生,让妃子们自己斗,她坐山观虎斗。”
闻听是这么一档子事,刘清山立马就放心了很多,于是笑着解释:“宫斗剧嘛,当然要以宫中人物情感纠葛或政治权力倾轧为剧情主线了,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与世隔绝的后宫中,‘斗’是其核心情节和叙事重心。而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战场上厮杀的,是一群原本娇弱的贵族女性。她们拼死争斗的目标只有一个:皇帝的雨露和恩宠。故事中的所有人物没有对与错、善与恶的区分,所异者只有手段的高下与计谋的成败,以及由此带来的命运的迥然分野。”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金溪善在旁很贴心的给他递过来了一瓶水。
刘清山飞速地抿了一口,“宫斗剧的文化本质主要是男尊女卑、三纲五常的传统道德观,其价值基础则是你死我活的丛林法则。秉持着这样一种价值规范和意义逻辑的作品,会影响到许多人对历史的想象和对现实的认知的判断力,但说它跟严整的真实历史不相符,是不是就有些矫枉过正了?历史题材剧并不等同于历史教科书,剧情的变化或递进也不是照搬历史的正确性,不然为什么那些专家只把《三国志》当做正史,而没有把《三国演义》排除在四大名著之外?”
他的语速极快又不失深度,即使大部分在场的人听不太懂,但这里面绝不包括李绍红夫妇。
因而他的话得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认可,尤其是拿《三国志》跟《三国演义》举的例子,仔细想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戏剧的本身就是演绎出来的,完全照搬历史的说辞未免会有过度解读的嫌疑,而且从来就没有过正史要从戏剧里寻找正本清源理由或根据的学术性问题。
这样看来,李导的那位朋友,就不可避免地有点儿吹毛求疵的意思了,况且他提出来的问题也是通过书本得来的,就怎么一定知道历史学家所说的皇宫内部斗争才是最真实的解读?
一个小小的人设问题出现在商业性的戏剧作品里而已,做为出品方是严格按照正史来演绎更重要,还是剧情的跌宕起伏更有市场?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胡言乱语嘛。
所以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刘清山,说出来的话就很不客气了,也不怕因此得罪了面前的夫妇二人。
他甚至还有更加激烈的辩驳后续:“历史叙事跟稗史故事是两回事,帝王谋臣之间的权谋之争或者后宫嫔妃的爱恨纠葛,出现在文学作品里也绝不是历史题材剧类型的兴衰更替与表现内容的畸变性质,稗史化、私语化的宫斗剧少了史实制约,只不过是体现出一定的该类型精神格局的狭小罢了,但重情节、快节奏,永远是突出戏剧张力的根本,不能等同于精神内涵与文化理念的创新,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方面鸡蛋里挑骨头。”
见他越说越激动,金溪善赶紧帮他解释:“山子的情绪可能有点过于偏激了,但我认为其中的道理是显而易见的,何况那人指出来的问题并不属于历史原则性问题,山子的剧本也没把清朝的事情安置在明朝身上,剧情里某个人设的设定并不重要吧?”
李绍红的性格决定她的今日成就,那就是敢于面对不同的意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于是她是在笑着回应的:“我并没有反驳刘先生的看法呀,相反对他的这些观点极为的认同!之前是我太在乎业外人士的看法了,若是坚持以一个文艺工作者的观点去看待这个问题,就不会有今天的质疑了!我道歉,刘先生,请原谅我缺乏考虑的反映问题的态度!”
刘清山笑着摇摇头:“我可没丝毫责怪您的意思,而是就事说事罢了。语气的变化也不是出自于不忿,更没有对具体某人的斥驳,个人理解的倾诉而已!”
他们两个人都能心平气和地交流,但一旁的曾衍平很显然就反应有些强硬了,当然他针对的只是自己的妻子。
“邵红,你的那位朋友说的?就是上个月来过的东北学术界的那群人?”
李绍红赶忙解释:“严格说来也不是朋友,更不是他们的普遍性意见,而是只有我那个高中同学梁山私下里说过!”
“梁山?陕省大学的那个教授?我的天,那就是个迂腐的小老头,尽管同龄,可那人的思想之保守我这个陌生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居然会拿他的观点当做了共识?”
“哪里是共识,我只不过是太过重视这部剧拍出来会得到什么样的市场反应,而且之前的出发点只是忽略了自身所从事的专业性而已!”
眼看着夫妇俩快要吵起来了,刘清山赶忙从中圆全:“多大的事呀,李导也只是关心则切,内心有点忐忑罢了!再者说了,宫斗剧这个概念是我提出来的,属于娱乐至上的戏说历史性质,李导此时心里没底也有情可原!”
这番话倒是不假,类似的风格尽管国外早就出现了,比如莎士比亚的相关作品,但宫斗剧三个字确实是刘清山在国内首先提出来的。
而且宫斗剧风格的井喷现象还没出现,目前也只是在网文氛围内初见端倪,尚未形成潮流式流行,具体概念也没有被正式提及。
与此同时,目前业已存在的历史剧大多比较严谨,虽有涉及后宫斗争,但大多以历史变迁的大潮流为主。
这种剧将戏剧人物置于历史的洪流之中,对人物感情的处理上比较恢弘,不拘泥于儿女情长,其剧情也力求最大程度还原历史记载,偏向正剧。
宫斗剧的乍一出现,势必会让看惯了偏向于正剧的历史剧惯有意识,跟这类剧型产生不可避免的理念碰撞。
所以做为首部宫斗剧的直接执导者,李绍红的心里产生忐忑不安感当然是客观存在的现实,并没什么可奇怪的。
因此她接下来的话,也侧面证实了这种心理变化的果然存在:“刘先生,放心吧,我跟老曾在工作上的观点不同,是绝不会延续到日常生活中的,不然我们俩早就离婚了!也确实是我对宫斗剧的戏说模式,在故事情节的编撰上比历史正剧有更大的创作空间的方面认识不足所导致,错误主要在我,是一种对这部作品的未来市场认可的焦虑与困惑造成的。”
曾衍平下一刻也是拍着刘清山的肩头笑着解释:“看到了吧?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工作跟生活分得很清楚,绝不会因此出现感情冲突的!”
刘清山还没怎么表示,金溪善却在拍打着胸脯:“我可是被吓到了,生怕圈子里的模范夫妻因为我们而起了感情纷争!山子,学着点儿,李导和曾导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
李绍红马上笑着回应:“别学我们俩,虽说工作、生活还能分得清,但具体过日子的过程中也会有很多矛盾的,经常会为了洗个碗,谁去买酱油争个脸红脖子粗的!”
很多人都笑了,一是因为看到了并没有真的出现矛盾冲突,再就是理解李绍红的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