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恩曦用手指盘绕着自己挂着水珠的发丝，轻声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她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
闻言，周轩睁开眼看向了薯片妞，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他下意识地想要脱口而出，但在看清苏恩曦的神情之后迅速闭口不言。
苏恩曦过往给周轩的印象十分复杂，千奇百怪变化多端。
运筹帷幄精明能干的金融家、吊儿郎当骚话频出的女汉子和沉迷言情热爱开车的闷骚宅女等等。
但此时此刻，她却又展现出了一副截然不同的全新模样。
酒精带来的燥热与温泉水的温暖丝毫解冻不了苏恩曦脸上的冰冷疏离，澄澈的眼眸空空荡荡，仿佛能直视到她空洞的灵魂。
像一个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头，找不到父母踪迹的迷路孩子。
周轩一下子就明白苏恩曦准备翻开脑海中的记忆之书，借由“朋友”的名义讲述自己那鲜为人知的过往。
在很多时候，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
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人生的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那这会有多开心。
可惜，过去这种东西最难做到的就是让它彻底过去。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率地将自己的过往轻描淡写地付之笑谈中。
将不堪回首的过去深埋心底看都不敢看一眼，才是人生的常态。
不过往事不像是酒液，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酿越陈芬芳馥郁，反而会腐烂发霉挠心挠肺。
终归还是要将那些过往拿出来晒晒太阳，与人倾诉倾诉。
这个时候，就需要创造一个形而上的朋友来承担这些往事。
这个朋友不会跟你借钱，不会找你抱怨，不会和你玩脑筋，也不存在。
即插即用，用后即焚。
周轩抿了一口清酒，静静等待着苏恩曦的后文。
苏恩曦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那个朋友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是家中第二个孩子，上面有个大哥，下面有个弟弟。”
“在那个年代养孩子并不像现在这么费时费力，既要关注身体发育，又要在意心理健康，还得报各种各样的补习班课外兴趣班，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什么的。”
“在那个贫穷的小山村里，人们很喜欢生孩子，越穷越喜欢生。”
“生孩子就像刮彩票一样，只要有一个能出人头地，就能全家吸她的血脱贫致富，而所需要付出的成本不过是给她一口饭吃，可谓一本万利。”
说到这，苏恩曦白瓷般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说起来我那个朋友算是运气挺好的，她是家中的第二个小孩，如果她是头胎的话，可能一出生就被溺死了。”
闻言，周轩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在极个别重男轻女思想极为严重的落后农村，有些人家如果头胎生的是女儿，那就可能会将女婴直接残忍地溺死。
“身为女儿，还是家中排行老二的那个，她自然爹不疼娘不爱。”
“她从小争着抢着干家务，去小学上课还得背着自己弟弟，坐在板凳上一边听课还得一边带自己的弟弟。因为不懂事弟弟的哭闹，被老师经常赶出课堂。”
“不过，她还是轻而易举地在每次考试上取得满分，初中甚至高中的题目对于小学生的她来说也是易如反掌，一下子就成了十村八店有名的神童。”
“可惜那时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在她以鹤立鸡群的成绩考上初中的那个暑假，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的大哥要娶老婆，但没钱盖新房和付彩礼；她顽皮的弟弟把别人家的孩子打伤了，要赔不少钱；而正巧有一个澳门赌场老板听闻了这边有一个长相极为出众的天才女童。”
“这种幼齿选手正符合那些变态炼铜赌客的需求，当荷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们的口袋掏空。”
说到这，苏恩曦的眉眼逐渐低垂，神色极淡。
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将她柔软如樱的身躯吹得微微颤抖，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随时可能随风而去，在没有星星的漆黑夜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幸好，她从小就是一个随遇而安不喜欢竞争的好孩子。”
“在家她从来不和哥哥弟弟争宠，因为她知道自己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在学校她也从来不和其他人比成绩，因为她知道其他人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后来到了赌场当荷官，她也从来不像那些恬不知耻的妖艳***一样，争着抢着讨好那些一掷千金的大款，只是安安分分地当荷官捞钞票。”
说到这，苏恩曦展颜一笑，笑容中恢复了些许平常的洒脱，洋洋得意地接着说道：“不过你也知道，像她那么貌美如花才智过人的靓女，不管在哪里都跟沙堆中的钻石一样醒目！”
“尽管全力收敛锋芒，但还是架不住自己太过优秀，没过多久就成了荷官界响当当的风云人物。”
“赌场老板秉持着收益最大化的原则，没有让她过早地献身***，而是像青楼花魁首次出台一样搞了一场公开拍卖。”
“那场面真的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最终买下了她的是一个无良黑心资本家，疯狂剥削她的劳动价值，让一个花容月貌的靓女硬生生熬成了管家婆和妈妈桑，还让她频繁身陷险地，面对各种怪物！妈的，老娘真是**他个**……”
听着苏恩曦对某个不愿透露姓名魔鬼的祖宗十八代发出了彬彬有礼的亲切问候，周轩不禁哑然失笑。
他忽然意识到，苏恩曦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和可怜。
这个被生活疯狂捶打，肉质反而Q弹紧滑的靓女只是想要将心中的怨气一吐为快。
自己只不过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了合适的地点，正好充当了树洞这一角色罢了。
此时，苏恩曦施施然地从温泉池中站起身，摇摇晃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