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头,只见一绯色深衣男子,手执白色折扇,谈笑自若,一副书生君子模样。
谢平生看不出此人修为,已做好出手准备,墨尘与陈雪一脸生无可恋。
“我乃新上任的松曲河河伯,闻得此处有人斗法,故来查看,道友可要说明一番?”绯色深衣男子笑容和煦,云淡风清道。
墨尘、陈雪相视一疑,松曲河河伯换人了?随即墨尘马上醒悟过来,之前听那黑蛟老者言,背后有松曲河伯冯远撑腰,现如今河伯之位换了人,想来是纹鱼矶事件,惹来大渝朝廷的注意,那冯远定然是落马了。
墨尘立即将心中猜测,以心声告知谢平生。
谢平生听完,故意看了一眼地上蝠妖的无头尸体,温然笑道:“诚如河伯大人所言,我只是在此欣赏岩洞美景,凑巧杀了一只在此碍眼的蝙蝠妖。不知大人相信否?”
完了,完了,墨尘心凉一大截。不愧是剑修,你了不起,你张狂。
闻言,男子河伯开怀大笑,这一笑,墨尘、陈雪如坠冰窟。
墨尘膝盖一软,干脆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哭告道:“河伯大人在上,还请听小蛟一言……”
墨尘竹筒倒豆子般,老老实实将自己参与纹鱼矶一案,道侣被胁迫关押一事和盘托出。至于谢平生为何出现在此,墨尘换了个说法,只说自己被谢平生救下,与自己做了交易,才来此地救人。
那河伯全程静静耐心听下,笑道:“若是如此,你们三人自可归去。”
墨尘,陈雪如获大赦,连声道谢,拉着谢平生就要走。
却不料男子河伯突然冷冷道:“且慢,你会雷法?可看你样子,不是道门中人,恩……那银鳞鱼妖是你杀的?那银麟鱼妖可是吴江水神府下的司吏。”
气氛降至冰点,落针可闻。
谢平生瞄了一眼墨尘,墨尘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这河伯所言属实。
墨尘不舍地看了一眼白衣女子,毅然决然对谢平生心声道:
“仙师尊信守诺,在这山上人间已是十分难得,我墨尘佩服,可惜我这内丹应是没办法赠予仙师了,小蛟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待会我会冲上前与河伯纠缠,只要仙师捏碎我逆鳞,届时我心生感应,自爆内丹,或许能拖延河伯片刻。只求仙师能带上我的道侣,逃离此地……”
话未说完,眼前黑衣青年直接掏出一块亮晶晶东西丢到自己手中,是逆鳞!墨尘哑口无言,看谢平生转身对着河伯笑道:
“河伯大人这是要捉我归案?既然要打,早说就是!”
男子河伯“啪嗒”一声,收起折扇,朗笑不止:
“好!你是六境武修,本河伯就压境,同样以六境对六境,二人只用武修功夫,一炷香之内你若不倒,我就放过你,当作无事发生。”
从河伯现身那一刻,谢平生就没有觉得能靠讲道理而离开此地,再加上河伯已然断定自己是灭杀银鳞鱼妖之人,多说无益,早打晚打都是打。
一炷香么,谢平生暗暗思索,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同样六境对六境,自己应该不虚,只要坚持下去就好了,眼下也只有此法。
墨尘手捧逆鳞,哽咽道:“仙师高义,我和雪儿就在来时的水潭上等候仙师归来。”
男子河伯一挥大袖,二人出现在松曲河河畔。河畔祭坛,一柱香插在炉顶之上。
香燃烟起,谢平生扯下头上黑巾,将头发绑成马尾扎紧,拱手以礼。
“河伯大人,得罪了!
男子河伯招招手,温而一笑。
谢平生踏步向前,猛地跳起,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再也不能大意,必须全力以赴,毫不留手。
二人互换一拳,方圆数十丈草木,尽数弯腰折服。
谢平生右拳被后劲崩地有些疼麻,微微后仰后,又极力贴身和男子河伯对拳。拳风呼啸,时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脆劲声响。
武修修炼,除却自身磨练苦修,勤勉不停以外,最简单有效的方式便是与人厮杀,说到底境界是拿来用的,可不是用来看花架子的,从豫州逃难到苏山,捉对拼杀的时刻,我谢平生经历的还少么?
谢平生出拳极猛,拳势极凶,就连男子河伯也不禁微微有些诧异。
这黑衣青年出拳狠辣决绝,毫无犹豫顿挫之感,若非经历诸多生死厮杀,何来这般如奔流般连绵拳意。且看此人骨龄无非是二十岁,就已经是六境武修,不可不谓是天纵之才。
男子河伯陡然翻身,腾空一脚,横扫谢平生脖颈,后者右手撑住左臂抵挡,仍是吃不住这力道,双脚离地腾空倒掠退,摇摇晃晃才稳步落地。
“小青年,真不怕乱拳打死老师傅?出拳这么凶,按年龄我可以当你爷爷了。”男子河伯缓缓落地,拍了拍腿上尘土。
刚才那一记横踢着实不轻,谢平生左臂膀似乎没了知觉,谢平生摸了摸嘴角鲜血,笑道:
“修行登高,年龄能拿来当饭吃?”
一炷香已过半,谢平生拉出一个古怪拳架,河畔无风起浪,单刀直入。男子河伯一笑,这小青年是急了,破绽如此大,看来还需戒骄戒躁啊。
男子河伯轻松闪过谢平生一记普普通通的直拳,同时按住对方肩膀,一掌朝着谢平生背部拍下。
男子河伯突觉后脑勺有一股拳罡袭来,撤掉手掌,反身阻挡,又是一个谢平生。这一拳平平无奇,看着就像平平无奇的江湖把式,然而力道极重,男子河伯感觉体内真气都震荡澎湃不已。
男子河伯上身后仰几分,破天荒露出一丝丝认真神色,一掌拍向另外一个谢平生心口,二人皆倒飞出去,只是此刻,谢平生并非像之前那样还能稳固身型,而是整个人直接倒飞十几丈。
谢平生想要努力爬起,发现一时半会震不散男子河伯在胸口留下的拳意,整个人如同身处百丈悬崖瀑布之下,任其冲刷。
男子河伯平稳落地,轻微摇晃,趁着黑衣青年趴在地上的间隙,迅速摸了摸两个胳膊。这小青年下死手啊,真有点疼嘿别说。
“你叫什么,跟谁学的拳?”男子河伯好奇问道。
谢平生又气又好笑,敢情河伯大人你是不是在取笑我,我被你打趴下了你现在来问我武学传承?
“自家的普通拳法罢了,无门无派,让河伯大人见笑了。”谢平生装作云淡风轻道。
实际上谢平生正缓慢收敛身周四散溢出的真气,压制胸腔内驱之不散的拳意。
此时此刻,黑红色小剑像是野兽嗅到了猎物一般,抖了抖剑身,向下游走,如同猛虎下山巡视,只是在胸腔内晃了一圈,就将男子河伯残留在体内的拳意吸收殆尽,谢平生顿觉压力大减,多多少少有些见怪不怪了,此情此景,也不是探究这件事的时候。
谢平生双肘撑地,晃晃悠悠站起,假装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灰尘,望了望即将燃尽的香火,高声道:“河伯大人,再来?”
男子河伯见对面黑衣青年还能站起,讶异不已,刚才二人互换一拳,自己其实偷偷提了一境界修为,若不然,恐怕就连自己也要吃点小苦头。
“小伙子,这么冲?”
“不冲还是小伙子?”
男子河伯气笑,若非自己有言在先,碍于身份,还真不介意和这青年再来几招。若是寻常六境,甚至七境武夫挨了自己刚才那一掌,一时半会是爬不起来的。
这小青年挨了我近七境一拳还能活蹦乱跳,当真是少有。
感慨之间,男子河伯突然收敛玩笑神情,弯腰拢袖朝天上施了一礼。
谢平生只觉身周空气似乎有千斤重,光是站着就已经十分吃力,如有千万只双眼虎视眈眈。
男子河伯高声笑道,似乎不受影响:“在下与好友切磋武道,让瑶台诸位大人见笑了。”
谢平生好奇是哪位高人大能现身,却连转个脖子都困难。
一女子嗓音带着笑意,清冷高远,似从天穹而来,又仿佛无处不在,“松曲河景色甚美,我等恰巧经过此地,付大人自便就是。”
男子河伯保持动作,毕恭毕敬,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