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绽朱门

闲听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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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庶出庶出(你看我看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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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若今天连半个月一次的美味也没顾上吃,一早上先和姚黄到燕归阁细细查看了一遍,见各样俱已妥当,又看着沈嬷嬷将她列单子指定的市井各家美味买回来,才放心的回来等着傍晚。

她帮不了二姑娘李雨菊,二姑娘的亲事和未来,她连句话也说不上,更没法让她嫁个如意郎君,再幸福的过一辈子,她能做的,就是让她现在多一点欢喜,在未来也许幸福、也许不幸福的日子里,有那么一点温暖闪亮的记忆可以慢慢回想。

雪一直下到傍晚,地上厚厚的积了一层,天近黄昏,李丹若兴奋的在院子里踩了一圈雪,让人取了件大红羽缎翻毛鹤氅穿了,抱了手炉,吩咐几个小丫头好好看着院子,带着魏紫姚黄等四个大丫头和湖月等几个二等丫头,一路说笑,指指点点赏着景,往燕归阁慢慢逛过去。

上了燕归阁台阶,门口的婆子忙殷勤的打起帘子。

一股夹着花草清香的温暖热气扑面而来,李丹若舒服的眯着眼睛叹了口气,进门刚去了衣服,二姑娘李雨菊和一身鲜亮新衣的安姨娘也到了。

安姨娘先给李雨菊去了斗篷,才给自己除下。

李丹若靠着张椅子,抱着手炉边笑边看。

李雨菊脸颊被冷风吹的泛着粉红。

安姨娘刚和李丹若客气了两句,外头婆子高声禀报,三姑娘李金蕊裹着件大红腥腥毡斗篷进来,去了斗篷,先给安姨娘见了礼,才和李雨菊、李丹若见礼。

安姨娘满脸笑容,却微微有些不安的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

四姑娘和二姑娘都在,三姑娘先和她见礼……

幸亏,这会儿没人留意。

几个人让着进了内隔间,上炕坐了,豆绿等人流水般先上了茶水、点心,没等点心上完,外面一阵热闹的笑声,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流苏和璎珞带着几个小丫头也到了,两人进来给李丹若等人团团见礼,魏紫推着两人笑道:“赶紧到炕上坐着,我们几个轮流安席,今天就便宜你们两个享受一回。”

“还没给姨娘拜寿呢。看你急的。”璎珞推着魏紫笑道。

安姨娘忙欠起身子连连摆着手,没等她说话,魏紫笑着解释道:“姑娘说了,先安了席,再过来正正经经的拜寿,要不然,这么来一个拜一个,不热闹不说,净劳累姨娘还礼了。”

流苏和璎珞笑应了,宽了大衣服,脱鞋子上了炕。

里间一席,坐了李丹若姐妹三个,以及安姨娘和流苏、璎珞,以及李丹若的大丫头姚黄、魏紫、豆绿、脂红,李雨菊的大丫头春妍、春华,李金蕊的大丫头寒碧、寒香。

外间炕上则是安姨娘的两个丫头、李丹若等人屋的二等丫头统共十二人,还有几个跟着流苏过来的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里外一片说笑打闹,热闹了好一阵子才都安了席。

里间,姚黄和李雨菊的丫头春妍安席,外间湖月等人安席,大厨房在燕归阁边上的抱厦里搬来了炉子锅具,片刻功夫,里外间的炕几上就摆满了冷盘点心,两边是一模一样的菜式。

两个婆子送上温得热热的女儿红,众人满了杯,李丹若直起上身正要说话,李金蕊端起杯子抢过话笑道:“今天是姨娘的好日子,咱们能得了这个乐子,得好好谢谢二姐姐。本该先敬二姐姐这一杯,可姨娘是今天的寿星,无论如何,这头杯酒得先贺给今天的寿星才是呢,接往下要怎么贺,咱们都得听二姐姐的调遣!”

李金蕊话声刚落,李丹若就拍着手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管二姐姐怎么调遣,这酒先得让姨娘喝好了。”

安姨娘暗暗舒了口气,李雨菊微微红着脸,冲着安姨娘举起杯子,声音微颤,“祝姨娘长命百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安姨娘嘴唇动了动,连眨了几下眼睛,将猛涌上来的眼泪眨回去。

李金蕊也忙跟着端起杯子,跟着祝道:“祝姨娘福如东海、寿如南山。”

李丹若也端起杯子笑道:“祝姨娘事事称心。”

流苏等几个丫头也端起杯子,七嘴八舌的说着吉利话儿。

安姨娘举着杯子四下答谢了,仰头满饮了杯中酒。

璎珞忙提过酒壶给安姨娘又满上酒,外间的湖月等人,已经各端着杯子挤进来贺寿了。

湖月等人回去,流苏、春妍等人又闹着敬了几杯,连着几杯酒下去,安姨娘又是兴奋又是酒意,脸上已经红晕一片,姚黄不用李丹若吩咐,忙下了炕,转去抱厦,吩咐赶紧上热菜和螃蟹。

李雨菊剥了头一只螃蟹,递到安姨娘面前,非让她先吃。

安姨娘眼角莹润,小口品着螃蟹笑道:“今年,这姜味道真冲,都冲到人眼睛里了……”

吃过螃蟹,热菜一道道上来,酒坛子一只只空出来,酒至半酣,众人行起酒令,划拳猜枚,罚酒的、罚曲儿的,直把燕归阁热闹的简直能掀翻屋顶,直吃喝热闹到后半夜,阁里醉倒一片,沈嬷嬷带人将众人一个个连抬带扶的送回去。

二太太苗氏屋里的大丫头捧珠带着两个小丫头一直等在枕翠阁,接了李金蕊进去,侍候她沐浴洗漱躺下,寒碧和寒香已经洗漱干净,换了衣服进来,曲膝谢道:“辛苦姐姐,姐姐回去歇着吧,我和寒香都没多喝,夜里醒的来。”

捧珠仔细打量了两人笑道:“看样子是真没喝多了,那我回去了。”

送走捧珠,寒碧转回来,指了指朝里躺着的李金蕊,寒香低低道:“睡着了,你去暖阁歇着,我歇在这里。”

“嗯。”寒碧答应一声,探手摸了摸暖窠里的茶壶,又掀起炉盖看了眼熏炉里的香饼子,见一切妥当,正要转身出去,李金蕊翻了个身,两人一齐转头,见李金蕊目光清亮的看着两人,寒碧忙笑问道:“姑娘渴不渴?我倒碗茶给姑娘润润喉?”

“嗯,”李金蕊撑着身子坐起来。

寒香忙拿了个枕头垫在李金蕊背后,寒碧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端过来,李金蕊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慢慢咽了,长长舒了口气,突然笑道:“二姐姐也算尽了一回心。”

“可不是,今晚上,安姨娘好几回眼泪都出来了。”寒香笑接道。

寒碧瞄着李金蕊,陪笑小心道:“姑娘今晚上可说了不少话,老夫人屋里的人也在呢。”

李金蕊斜睇着寒碧,“你是怪我堵了四丫头是吧?哼,在就在,又能怎样?母亲处处小心了这么些年,又怎么样了?一个半路来的嗣子,又是拜师又是会文,玮哥儿他们管过一回没有?到底谁亲谁疏?就算父亲是妾生子,碍了她的眼,现在人都化灰了,碍了谁了?好歹还一个爹呢。都说干儿亲孙子,我和玮哥儿是嫡生嫡亲的吧,我一个姑娘家,不提!玮哥儿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个同族嗣子。妾生子就不是人了?”

李金蕊越说越气,气息也跟着粗重起来。

寒碧和寒香听的心惊肉跳,寒碧吓的忙低声哀求道:“姑娘别说了,别说了,就是说,您也低声些,隔墙有耳。”

李金蕊伤感万分的长叹了口气,“我不说了,人在屋檐下,又能如何?”

“姑娘。”寒碧见李金蕊伤心的泪水盈睫,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茶碗,递给寒香,低声劝道:“姑娘今天酒多了,好好睡一晚,明天就好了,寒香,拧只帕子来。”

寒香答应一声,倒了热水,润湿了帕子递过来。

李金蕊接过按住眼角,半晌,长长重重的吐了口浊气,将帕子递给寒香。

寒碧抽去枕头,李金蕊往下缩了缩躺好,大睁着眼睛出神的盯着帐顶。

寒碧示意寒香,小心的往后退了半步。

李金蕊悠悠的低语道:“看看大姐姐,再看看二姐姐,一个嫁进兵部侍郎家,嫡子长房,都说是金童玉女,一个却要嫁给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做填房。都说她疼二姐姐,就这么个疼法?”

寒碧轻轻叹了口气,侧身坐到床前脚踏上,看着李金蕊,“就为这个,我才提醒姑娘,姑娘这一两年就要议亲,正是要忍,要讨人欢心的时候,这话,太太交待了多少回,姑娘今天何苦一时痛快,得罪四姑娘?再说,四姑娘待姑娘算是好的。”

“哈!”李金蕊一声晒笑,“她待谁不好?我最讨厌她这样的,得了便宜再卖乖,满天下就她一个好人,就会做这样讨巧卖乖的事,她若真为了二姐姐好,怎么不替二姐姐说句话?她说一句,老夫人听一句。她却眼看着二姐姐嫁进火坑!她站在坑边上,再假惺惺的抹几滴眼泪,虚伪!大伪必大诈!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李金蕊气恨的呸了一口。

“姑娘既然知道她说一句,老夫人听一句,还这么得罪她?”寒碧轻轻的嗔怪了一句。

李金蕊一时语塞,停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恨恨的决绝道:“她总得把我嫁出去,我是横下一条心了,若好便罢,若不好,我宁可抹了脖子也不答应。看她能怎么样。”

第二天,霞影居直到隅中还安静一片,宁老夫人遣人看了两趟,四太太杨氏不放心,亲自过去一趟,眼看李丹若裹着被子睡的香甜,悄悄退出来,吩咐别吵了她,才安心回去了。

流苏和璎珞醒了酒,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换了干净衣服,进来告罪。

宁老夫人上下瞥着两人笑道:“瞧瞧你们,果然都是得紧拘着的,放了一回,就醉成这样。四姐儿更不象话。等她醒了看我不好好罚她。”

流苏和璎珞一边笑一边不停的曲膝陪罪。

宁老夫人指了指腿吩咐道:“可没有下回。过来给我捶捶腿,我歪一会儿。”

流苏忙上前扶着宁老夫人歪在榻上,取了薄锦被给她搭在身上,挥手示意众丫头婆子退下,璎珞取了美人捶过来,跪坐在榻上,手下稍稍用力,节奏分明的敲击起来。

“跟我说说,昨天怎么个热闹法,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没有。”宁老夫人闭着眼睛,仿佛极随意的说了句。

流苏和璎珞飞快的对视了一眼,流苏含笑道:“热闹的简直没法说,二姑娘输了酒令,就唱了支曲子,那曲子唱的,没腔没调,听的我们都笑死了,三姑娘醉了,说那杂耍最容易不过,转碟子一样她也会,一连砸了三四只碟子,还一个劲儿的抱怨,是那碟子不合适。

四姑娘就是笑,一边笑一边不停的说,她没醉,醉了要露原形的。

旁的就算了,就是三姑娘,平时不言不语的,真没想到也这么会说爱热闹。”

流苏看着璎珞,璎珞笑道:“跟平常一点也不一样,话倒比四姑娘还多。”

“可不是,”流苏接过话头,话里带笑的将头一趟满了酒后,李金蕊的话说了,“……您看,说的多好,是不是比四姑娘还会说话。”

“嗯,四姐儿怎么说?”宁老夫人神情纹丝不变,仍旧闭着眼睛问道。

璎珞接过话笑道:“四姑娘拍手赞同,一个劲儿的说三姑娘说的好,还说一定要让姨娘喝好这寿酒。”

宁老夫人轻轻吁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两人笑道:“我就说,四姐儿是个好的,这才叫识大体,这正室嫡出尊贵,自然有尊贵的道理。”

“可不是。”流苏和璎珞忙笑应道。

宁老夫人叹了口气接着道:“都说我偏疼四姐儿,你们看看,这行事,这气度,我能不偏疼她?只一样,也太与人为善了,我就怕她嫁了人,受人家欺负,当媳妇和当姑娘大不一样。”

宁老夫人忧心忡忡的又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半晌又低低嘀咕了一句:“这婆家一定得仔仔细细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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