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海传来的刺痛让计蒙不得不专心驱散那股肆意横掠的烈焰,失重感让他无法稳住身形,只能被动的落入冥海之内。
等到他解决了欧阳赤离不知何时暗算到他身上的咒命七罡字后,钻出海面的那刻,映入他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冥土佛界没有一丝光亮,能看到的只有那无止无尽的漆黑,而比这抹黑色更深刻的便是计蒙脚下的冥海。
浓稠又浑浊的海浪不断翻涌,每一滴海水都在散发着怨恨,隐约间甚至能听到水滴里响起一声声愤怒的呐喊!
这里是冥海,是以庞大的死气和无数尸骨血肉构建的绝望之海。
海底下所沉寂的不仅仅只有人族,也有攻入佛国疆域被缺舟一帆渡斩杀的百万妖军!
计蒙深吸了一口气,眼角莫名划过一滴黑色泪珠,无法抑制的悲伤从他心中涌出。
他看着那黑色泪水落入冥海之内,完美的融入其中,神色微怔的同时,第一次开始质疑妖帝的决定是否正确。
"你看到了。"
声音响起的那刻,计蒙也将脑海里乱糟糟的想法摒弃,他抬起头,直视前方,就算这里被无限黑暗所充斥,他还是能看到那清晰的身影站在其十步之距的位置。
"看到了。但,我不后悔。"
王天云好似对他这个答案很满意,点了点头道:
"这样很好,你的不悔才能让他们完全发泄那未散的怨恨。"
"他们?"计蒙微微皱眉,目光再看向下方,那如同一面黑镜般平静的冥海时,已经明白了王天云口中所指。
当他再次抬起头,眼中的淡然表明妖族的策君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我很好奇,为何没有雷罚降临?"
"因为你不能死于雷罚之下。"王天云突然张开双臂,那身华丽的黑色袈裟无风自起,发出飒飒声响。
"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此时的王天云看上去有些癫狂,压抑的仇恨瞬间爆发,还没等计蒙反应过来是什么回来之时。
便见王天云高举右掌,邪妄魔气与其掌心聚集,浑身上下闪动的黑光,仿佛一尊黑色的鎏金佛像。
其掌意所化之大佛,随着十八步迈出,仿佛跨过十八重地狱!
一掌轰出之际,四周映现出恐怖的森罗地狱之景!
特别是在这方永夜之地,此招的强大远超曾经邪如来所施展的威力!
灭禅四式·堕阎罗·佛无渡!
计蒙微微皱眉,面对这由掌力所化的重重地狱,他只是以羽扇代剑,扇尖作为剑尖。
一击刺出后,第一层拔舌地狱便已破裂。
可随着地狱倒塌,四周的风声却更加清晰,甚至将其衣角都轻轻掀起。
砰!砰!砰!砰!
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一重重地狱在计蒙的羽扇前,如同脆弱的白纸被轻易洞穿,但计蒙的神情却愈发凝重。
此刻那掠过他脸颊的微风里,他感觉到了一丝寒意,甚至逐渐衍生至直达心底的冰冷彻骨。
那不是风,就在他刺透了第十层地狱后,他有了一些明悟。
而下方本来平静的冥海深处,却再次发出那种充斥着至恨的咆哮,嘈杂声音开始汇聚,冲霄的怨气让那海面又掀起了一丝涟漪。
"这就是你的自信吗?"在计蒙将第十八层地狱刺穿后,脸色有些苍白的看向王天云。
王天云对此充耳不闻,当计蒙破除他的掌力之时,他已盘膝在半空中,双手合十,目光慈悲的望向天空。
随着一道道黑色的光亮从其周身涌现,他仿佛化作了一轮太阳,一轮只该存在于冥土佛界的黑暗之日。
只是这散发的阳光,比这方充斥着无尽怨意的天地,比这可怖绝伦的绝望之海,更加黑暗。
莫名的,天地间响起沉重的钟声。
计蒙见到了一座塔,一座原佛国用来凝聚信仰的广泽宝塔,只是比起曾经那庄严的高塔来说,如今的广泽宝塔被涂上了一层黑色。
包括塔顶的那口钟,他能清楚的看到钟上所铭刻的佛文,由一个个鲜红的文字凝聚的慈悲佛文。
而塔下站着无数佛众,他们穿着漆黑色的袈裟,双手合十虔诚的不知念诵着什么。
咚!
第二声钟音响起,这些佛众突然抬起头,齐齐看向计蒙的位置,一对对赤红的瞳眸充斥着浓烈的杀气。
咚!
第三声钟音响起,钟身上鲜红的佛文好似被唤醒,那抹红色开始慢慢扩散,一直将整口钟,甚至那座漆黑色的广泽宝塔都染成了黑暗里的一点红。
咚!咚!咚!咚......
钟声有节奏的响起,而计蒙已经无意去计算敲击了多少下。
他看着远方的红塔,看着上方的黑日,感受着那股寒冷的阴风,一股熟悉的失重感再次笼罩全身。
扑通!
计蒙闭上双目沉入了冥海,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的思维也开始逐渐迟缓,他的棕色羽扇早已消失不见。
紧接着他的棕色长袍也因恢复妖族本体而撑碎。
他赤裸裸的归入冥海,一直到那最深处。
这一刻他的思维有了一瞬的清醒,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无数的冤魂缠绕在其四周,有的在按住他的头,有的在拉扯他的双臂,有的在拔他的羽毛。
他们时而化作一滴漆黑的水珠,时而又化作虚幻的灵体,可无论是怎样的形态,这些冤魂都紧紧将其包围。
这种挤压带来的窒息感让计蒙的思维再次停滞,当双眼在阖上前的刹那,他看到了一滴水珠变作了自己的样貌。
他同样在不遗余力的将自己拉扯到冥海的最深处。
而冥海的最深处有什么呢,计蒙并不知道,他能看到的唯有黑暗,比这方天地更黑,比那轮太阳更黑,比这世间的所有更加漆黑。
海面之上,钟声已经停止。
王天云看着前方失去了生命气息的计蒙,对着他的眉心轻轻点出一指,指尖触碰到额头的那一刻。
计蒙的身体化作无数粒子泯灭在这方天地中,而他原来所站的海面上,漂浮着一片不起眼的杏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