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母那曾经被骨笔画相,描绘的栩栩如生,犹如活人的一面此时此刻开始龟裂,密密麻麻的裂痕像是蚂蚁的孔洞一样滋生,更是伴随着古怪的暗红色弱光。
那是沈林全力催动鬼相力量的征兆,借助鬼相分裂的拼图之间尚且存在的联系,沈林在一定程度上限制鬼母的行动,尤其是规律层面,避免他们这些人下一秒就可能因为回忆死的悄无声息。
这是相当艰难的办法,可也是较为稳妥的办法,鬼母的回忆入侵在现阶段沈林无能为力,只要有一个误差,他们这些人就会随时变成尸体。
好在拼图吞噬的本能让鬼母的失控程度进一步提高,再加上有沈林竭尽全力的压制,短时间内还算有成效。
刺痛在沈林身上每一个毛孔翻涌,鬼故事事件中被袭击的疼痛感在鬼母失控后有如潮水般袭来,鬼相急切的复苏感,再加上之前东川市夺取打更棒替鬼打更时身体留下的后遗症,沈林的身体压力已经到达一个临界点。
他在苦苦支撑。
付擎冲刺的过程中,属于鬼相的暗红色鬼域帮了他一把,眼看着冲过去的身形一下子到了鬼母的身前。
从未经历过类似事件,只会纸上谈兵的少年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在面对如此恐怖的厉鬼时,还是慌了神。
他一无厉鬼,二无能力,三无智慧,此时此刻冲到厉鬼面前连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付擎又不得不做。
一咬牙一跺脚,干脆把手里捏的皱巴巴的灵异纸币拍向厉鬼,买命钱与厉鬼相撞清脆的拍击声在场内响起。
鬼母犹如野兽一般的撕咬行为终于开始停了下来,场中乱作一团的气氛竟然迎来了刹那的寂静。
而后。
“嗡~”
厉鬼的头颅毫无征兆的转动,漆黑的眼眶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付擎,恐怖的压力犹如潮水般袭来,付擎在那一刻恐惧的连呼吸都忘了。
场内怪异的气氛安静到落根针都有可能被人听到。
付擎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厉鬼恐怖的面容,他纹丝不动,连眨眼都不敢,脑子里只能不断的祈祷那该死的买命钱能有效果。
沈林同样屏住呼吸,在安静的等待,可在看到鬼母右半边脸庞那龟裂的态势不减之后,顿时咬牙低喝。
“躲开。”
被回忆攻击是一回事,被鬼母现实攻击是另一回事,虽然不至于当场死亡,可半死不活的概率相当大,沈林在驾驭鬼母时期没少用过这种招数。
付擎先是一愣,然后转头就跑,恐惧导致的大脑空白让付擎在转向的时候有了明显的失误,他猛地冲刺一股脑扎进了尸体堆中。
付擎迎头撞上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尸体,从衣服上看年代已经有些久远,现代年轻人穿布鞋加灰色老汉衫,还缠头巾的可不多见。
他抬头一看,只能在朦胧的黑暗中勉强看到那黑青色的皮肤和直勾勾的双眼,诡异的是,他竟然看到这人高马大的男尸低头看了他一眼。
脑子里好像有东西在嗡嗡作响,不知不觉间有什么东西流到了付擎的嘴里,他本能的尝了一下,品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七窍鲜血横溢,品相极其夸张。
这是,什么情况?付擎有些懵。
“触发了规律吗?”看到付擎的惨状,沈林首先想到的是这种可能性,可下一秒就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不太正常。
代号“阴兵”的厉鬼因为鬼母的出现造成了两鬼相争的麻烦场面,队伍的停滞应该让这只鬼的规律暂时陷入停滞状态。
在这种时候,除非是主动挑衅厉鬼或其他什么意外情况才有可能被厉鬼袭击。
七窍流血的征兆不是鬼母的规律,如果是规律的回忆杀人,付擎的现状会远比现在惨烈。
看着付擎面前的高大男尸,沈林内心的数个念头纠缠成一团乱麻。
真的会这么巧么?近百个尸体的队伍堆积,胡唯一一个小队送命一样的打法都没找到厉鬼的本体所在,就这么被付擎三两下撞上了?这特么是个什么样的概率?
当沈林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到鬼母前进的步伐停滞时,整个人先是一愣,然后有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奇特的厉鬼制衡么?鬼母的规律在一定程度上被沈林压制,付擎又撞上了阴兵的厉鬼核心,导致他竟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局面,两只鬼进入了一种短暂的制衡状态,付擎活了下来。
这算什么?沈林感觉到不可思议,这种概率低到不能再低的事件竟然在这里发生了。
但凡付擎没有招惹到鬼母,但凡招惹了鬼母可鬼母没有袭击他,但凡袭击了付擎,可付擎没有撞上代号“阴兵”的厉鬼本体,触发厉鬼的规律,但凡这种时候,沈林对于鬼母的压制少那么一分一毫。
结果都有可能出现偏差。
沈林奇特的目光看向被付擎拍向鬼母之后,飘然落地皱巴巴的买命钱。
从目前来看,这东西的诡异程度有些超乎沈林的想象。
沈林有些理解买命钱诅咒的怪异之处,在一个人倒霉的时候,买命钱会为他牵引另一个倒霉的诅咒,这种以毒攻毒的办法在买命钱诅咒奇特的调和之下,会出现一个周期很短的安全真空期。
于是,“幸运”来了。
当诅咒开始爆发,牵引另一个诅咒,当这两个诅咒爆发,牵引一个更大的诅咒,周而复始,直到买命钱的效用消失,或者这种诅咒到达一个买命钱无法承担的峰值。
到那时,蓄积的恐怖会在一瞬间爆发,没了买命钱的诅咒,这个人会在一瞬间被一群厉鬼撕成碎片。
买命钱,买命钱,用命去买命,终究逃不过死这个结局。
诡异的灵异平衡让付擎清醒过来后连忙跑到众人的身边,可场中发生的事差点让沈林骂娘。
短暂安逸只不过是假象,在付擎逃走不到五秒钟的时间,鬼母被压制的本能一下子反弹爆发,竟然朝着最核心的那只鬼开始扑了过去。
一场惨烈的厉鬼相食发生在场中。
让场中所有人感觉到惊悚的是,鬼母这一次吞噬的过程不像是之前犹如野兽一般啃咬尸体的过程。
厉鬼就那么轻轻靠近那人高马大的男尸,紧接着那男尸的身体竟然开始发颤,而后爆裂成为一滩污泥,紧接着那摊污泥竟然开始一点点的诡异消失。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是鬼母那一点点隆起来的肚子。
“该死!”沈林意识到了什么,付擎误打误撞的行为让阴兵真正核心的那只鬼暴露,厉鬼规律的出发让对拼图急切渴望的鬼母成功入侵。
它开始吞噬这只鬼。
买命钱!还是买命钱!
当你遇到一件倒霉的事,它会想办法为你消除,可他消除的办法是一件更倒霉的事。
这玩意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的叠罗汉,叠到最后那种恐怖的诅咒没有人能承受得住。
一如眼前,原本至少还需要一段时间寻找厉鬼本体的鬼母因为规律的出发,直接开始了入侵吞噬。
鬼母那隆起的愈发迅速的肚子开始让沈林心惊肉跳,他有了一种十分不妙的强烈预感。
“常叔”。
庭院内,秦明时放下手中精心打造的狼毫笔,有些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字。
仿瘦金体的字,精干而不失秀气,秦明时自幼练字,走到今日才算有了一些心得。
或许是生于民国世家的缘故,他自幼与普通的孩子喜好、见识、经历都有很大的不同,时至今日哪怕年龄不过二十七八,行事作风也显得像是一个天桥下的小老头。
他爱好练字、饮茶、钓鱼、戏曲,与这个全新的时代格格不入,更像是旧时代留存至今的残党。
“我在,少爷。”梦后的黑袍老人弯腰出门,哪怕秦明时待他如长辈,他的姿态永远显得是那么的谦卑。
“驭鬼者总部最近还有新的动向吗?”秦明时弯腰坐在躺椅上,竹节制作的躺椅用了旧时代的技巧,纯手工的工匠技艺让这把椅子很有年代感,躺下去嘎吱嘎吱的。
“没有,阳安市的动乱和大川市的负责人失踪事件已经连续求援了数次,他们迟迟没有作出回应,应该是有什么顾虑。”被唤作常叔的黑袍老者缓缓言道。
双眼微眯,秦明时的手很有节奏感的敲击着竹椅,发出啪嗒啪嗒的敲击声。
驭鬼者总部近期的很多动作都很滞后,在队长会议期间,杨间出走,众多队长听调不听宣,再加上那位名为秦老的老人高调出手之后,而今的总部更显风雨飘摇。
秦明时明显嗅到了对于总部而言不太妙的气息,类似阳安市与大川市这样的大型危机事件驭鬼者总部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驰援,只能说明他们现在可驱使的力量捉襟见肘,那位秦老高调出山的行为更让人有一种欲盖弥彰,拆东墙补西墙的味道。
总部正值此风雨飘摇之际,那位姓秦的老人却再也不见踪影,这算是什么好兆头吗?
思绪间,场中突然出现了余舟的身影,不苟言笑的青年出现在场中后,先是看了一眼秦明时,而后看了一眼老者,才开口说话。
“秦殿,黄若平他们再次出手了,目标是浙省临安市,这次的动静闹得有点大,怕是已经惹得其他人的注意了。”
自从秦明时明面上授意黄若平执掌革新会的大权后,黄若平还真当了真,他全然把自己放在了话事人的位置,开始挥斥方遒,原先信誓旦旦、同仇敌忾的三人同盟不攻自破,如今正在迫切的勾心斗角。
秦明时对这种消息不甚在意,在他放话给黄若平三个人的时候,就没指望这几个人能给他弄出什么高精操作,又或者说,黄若平现在上蹿下跳的行为是秦明时很乐意看到的。
这个世界上最为尖锐的阳谋莫过于捧杀。
因为捧杀的根源来源于一个人的贪欲和虚荣心,这是一个人最根本的劣根性,很少有人能够心甘情愿的把一切吹捧挡在门外,更何况这是黄若平。
四十多岁寂寂无闻,之前被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秦明时压了那么久,黄若平现在正值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和权利。
“驭鬼者总部对黄若平近期的作为有什么行动吗?”秦明时再次问到了驭鬼者总部,他的目光很沉,这个看上去很随意的问题在他这里至关重要。
余舟仔仔细细的想了想,摇头表示没有。
秦明时的表情顿时开始变化起来,阳安危机、大川负责人,十二队长之一失踪,一个明显不太对劲的革新会上蹿下跳到这种地步,总部都没什么明显表示,这太过于不对劲。
一个人或者一个势力诡异的安静大概率是源自于内部的不自信或者空虚。
在秦明时得到的情报中,驭鬼者总部的十二队长里,还是有那么几个听命于总部的,这种情况他们都不出手很耐人寻味。
按照常规逻辑,有那位姓秦的老人镇守,驭鬼者总部安稳无忧,他们这些队长可以随意外出。
可目前这些队长的行为明显受到了一定牵制,再加上那位秦老近期不太正常的行为,这让秦明时不得不展开联想。
脑海中的灵光一闪,秦明时罕见的不见沉稳,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激动地站了起来,又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对劲,收敛了自己的神态。
多条线索指向一个可能性,总部的那位秦老出问题了,极有可能是十分严重的问题,更甚至可能是命不久矣。
驭鬼者总部内部空虚,那几位听命于总部的队长不得不为了总部的安危开始镇守,无法随意外出,导致越来越多的麻烦有种听之任之的感觉。
秦明时的脑海中同时闪过数种想法。
自己的想法是否可靠?
那位秦老严重到什么程度?
这是否是一场请君入瓮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