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浪接到谍报,看到里面的内容,只觉得那位看似很好说话的青年真真记仇。
在游花城主游传玄身死后,朝廷悄然将其亲族收于当地勋贵庇护之下,派遣了大量人手,更是不惜让六百骁骑驻扎十里外,可青鸾大院依旧失守,游传玄亲族六十一人,包括但不限于其侄子,族弟,长兄妻妾,甚至还有两位七旬老人,死得干干净净,然后一把火烧得渣都不剩。
震怒的渭州刺史林从容派遣人手调查,却一无所获。
韩元浪喃喃道:“能够瞒过朝廷的眼线动手,要么是天蜀剑宗的人马,要么就是淳阳高氏这几个家族的手笔,前者可能性不大,杀害军伍士卒,不亚于直接与朝廷撕破面皮,愚犬之怒,尚能伤人,何况现在的朝廷,岂能轻易将其视为一条凶犬,是那饿得发慌的疯狼还差不多。”
他放下谍报,负手转过身去,想起今日青年给的那份玉简。
真的有那么诱人吗?令得你们不惜冒着得罪朝廷的风险,也要替他做成这件事。
忽然,韩元浪眉头一皱,头也不回问道:“他现在去干嘛?”
在他的脚下,一道模糊的黑影逐渐浮现,紧接着,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大公子去了东江院。”
“胡闹,一个神枢上境能干嘛?”韩元浪大袖一挥,怒骂道:“去把他拉回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一天天就想着斗法斗法。”
韩元浪之所以能够稳坐家主之位,除去该有的手腕心机,还与他的三个天赋异禀的儿子有关,三人皆是剑修,大儿子受老祖宗培养,寄予厚望,日后跻身金丹,便可接受传承,二儿子不仅修道资质上佳,更是对家族事务极为热心,沉浸于商贾之业,三儿子拜入天蜀剑宗,是降妖阁主苟虹弟子,更是被一位逾五境大剑仙认可挑中成为嫡传。由此可见,兄弟三人的剑道天赋可谓是冠绝韩氏一族。
模糊的黑影沉默片刻,开口道:“天行者厉臣已将大公子迎入东江院。”
韩元浪一怔,然后他问道:“没有打起来?”
“大公子本欲与之斗法,不知天行者说了什么,双方进东江院,开始饮酒。”
“既然如此,暂时不用去管他们,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禀告我。”韩元浪吩咐完,等到模糊的黑影消失,径直离开书房,朝着老祖宗闭关的禁地赶去,那封玉简的事情他拿不定主意,或者说涉及太大,以他现在的境界资历,远远不够为家族一锤定音,做出一个无愧千年香火延续的决定。
东江院里。
厉臣坐在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公子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与此同时,这位韩氏大公子亦在细细观察着这位传说中的剑宗天行者。
厉臣觉得两个大男人互相一直盯着也不是个事,于是打算主动打破僵局,轻轻咳嗽一声,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大公子果然神人也。”
韩氏大公子闻言,露出笑容,可依旧平静,淡淡点头,说道:“剑宗天行者确实不凡,一入东江院便觉得此地剑气之重,非同凡响,剑灵之体,当得起天仙之资,他日必然成仙。”
“非也,我观大公子一身修为惊天动地,似有巨龙潜伏在野,不动则已,一鸣便惊众生,这等小天地气象,即便是逾五境大剑仙转世,见了也要羞愧,高呼既生一章,何生吾。”
“大人谬赞,一章不过微末修为,何德何能可担当得起这等评价。”
“一章兄,弟性驽钝,不善巧语,只会说老实话,若是惹恼了一章兄,便是将在下头颅砍掉,也不够赔罪,难平我心中愧疚之意。”
“岂会岂会,历兄一番话,甚贴慰吾心,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惹恼。”
“一章兄…”
“历兄…”
后院外,两个男子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让想看热闹的韩雪娅浑身鸡皮疙瘩,摇着头返回自己房间,踩在柔软的兽皮之上,她的视线定格在床榻外的一幅画上,自语道:“剑道修行千千万万,可以画观他人剑道,简直是前所未闻,这也是剑灵之体的特点?揉合九种剑道为一,连我都不敢想,他居然不止敢想,还敢为此付诸行动。”
落榻东江院这半日,厉臣没有闲着,而是为韩雪娅讲解了自己所行的一种可能剑道之路。
之所以说可能,因为此路无人走过,或者说不曾有人走通,以九璃相剑术正经为本,糅合天地间最为极端的九门剑经,依次达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即使是厉臣,也觉得难如登天,非一朝一日就能走得通,与韩雪娅讲,则是存了他山之玉可攻石的一个念头,破开她当前的瓶颈,结就一颗圆满金丹,顺利破境。
画中是一位鲜血道袍老人,面容苍老,隐约可见几分嗜血,视线上扬,似在藐视上苍之地,佝偻的身子,却有锋利剑意弥漫。
“刑阁长老秦剑…”韩雪娅望着画中双手负后,神情桀骜的老人,不禁想道:“旭雪剑经看似冰寒冷冽,实际上,整门剑经首重一个“旭”字,能否否极泰来,将是跻身金丹境的一个重要关隘,这一点先不说,我迟迟无法参悟寒冰意境,以至于陷入瓶颈,难道真要修炼鲜血剑经?”
如果韩雪娅愿意,她可以轻易得到这门杀力极大的剑经。
这门剑经虽至阴至寒,却有一丝生机内蕴,与韩雪娅所修炼的旭雪剑经颇为合适,也不会出现两门剑经相性极差,相互矛盾的结果。
韩雪娅思考着这一可能性,久久未动。
而等到夕阳西下,厉臣送别韩氏大公子韩一章,回到房间看到韩雪娅陷入沉思,无奈笑了笑,倒也没有打断其,而是唤来在附近等候的婢女去做了一顿灵食,然后站在屋檐下,眯起眼睛望向西方,在他的大脑,唯有自己可闻的刺耳警报声呜呜作响,这意味着什么,厉臣很明白,所以他打算去看一看。
“希望能够好好讲话。”厉臣心想道。
然后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他蓦然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一座小院外,厉臣脚踩黑暗,仿佛整个人融入进去,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座小院,因为有意思,此地是一些韩氏族人的女眷居住地,有守卫很正常,但这座小院,竟有两位金丹境修士的魂念在此看守。
厉臣自言自语道:“莫不是身份暴露了?”
他一脚踏出阴影之地,来到小院门前,轻轻敲门,未过多久,门就给人从里边打开,是一位小家碧玉的秀丽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眼中尚且留有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涩稚嫩,体态似柳轻盈,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最让厉臣吃惊的,是此女并无修为,气海封固,早就过了筑基的最好时光。
“你是……?”女孩惊讶的目光落在厉臣的脸色,兴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厉臣微笑道:“我名吴秋宗,是一位前来韩氏拜访的客人,经过此地,闻到一股久违的香味,所以冒昧敲门拜访,若是打扰了姑娘,在下赔罪便是。”
女孩笑着摇头,邀请厉臣入院做客。
坐在座椅上,厉臣打量四周的同时,笑问道:“姑娘是一个人住?家族长辈呢?”
女孩端来一盘热腾腾的鲅鱼饺子,闻言抿抿嘴,轻声道:“早年父母因公离世,留下了我和弟弟两人相依为伴,弟弟年纪虽小,可好在肯争气,常年在陉江境内历练,磨砺境界,所以这座小院大多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住。”
厉臣接过姑娘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饺子放入嘴里,说道:“嗯好吃,果真好厨艺,姑娘可有属意人?若无,那我便要向姑娘求娶了。”
女孩一怔,没想到这位客人那么直白,脸蛋唰的一下子通红起来,转过身子,语气急促道:“我和你才第一次见面,结婚什么的还太早了,哪有你这样的,虽然你长得很好看,我也不讨厌你,但是这种事情,我还是得问过弟弟先。”
“可否告知在下姑娘名讳。”厉臣一手撑着下巴,笑着开口,又夹了一块饺子,只是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存在,唯有寂然冷漠。
女孩捂着脸,羞于去看那位比女子还要好看的客人,只得轻声说道:“我是韩萱……”
忽然,她的话语一顿,扭头望向院外。
厉臣稍晚一步,也匪夷所思地寻着女孩的视线望去。
与此同时,在万江阁城外,有位苦行僧在一袭白袍的陪伴下悄然踏足十里之地。
白袍青年神色平静,开口道:“法伍师兄,师门没有要求你下山,你又何必干预此事。”
苦行僧低头双手合十,无言。
远处,有衣衫褴褛的乞儿在疯言疯语,浑浊的双眼充斥着迷茫。
在他走过的这条路后边,一位晴天打伞的血袍青年站在路口,他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道:“你若不死,那她岂不是白白死了?”
一对情侣从旁经过,女子神色怜悯地瞥了他一眼,与身旁男子说道:“组织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土著,连我这般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觉得可怜,你们倒好,就丝毫不会觉得羞耻吗?”
男子身材高大,闻言淡淡一笑,说道:“与这些土著讲所谓的道理,是天底下最废的废话,而那家伙不过是有些实力的土著,也敢凭此挑衅组织,实乃取死之道,无需可怜他们,予夺予取,就是我们给予他们土著最大的慈悲。”
女子露出笑容,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