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城主夫人的恭送下,三两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向西而去。
梁银友坐在第一辆马车上,对面就是清音宗的太上长老,两位容颜清丽的少女随侍在旁,低眉顺眼,替老妪端茶递食。
“沉溺于美色之中,以致忘却修道练剑……这样的人,偏偏却是天蜀剑宗的新生代第一人,说出去怕不是吓得世人下巴掉下来。”太上长老抿了一口茶水,将杯子随意递给一旁的少女,眼帘微垂,看向梁银友说道:“还有你,居然甘愿屈人之下,成为他的追随者,若是梁五子知道了,还不得活活给你气死。”
梁银友苦笑,拱手道:“长老此言差矣,我宗修行宗旨万般不离“剑”一字,追求的是一个结果,至于过程并不重要,不管练剑如何,境界如何,只要不是最能打的那一个,就当不成第一人,同理,只要于自身剑道有益,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可以去尝试,哪怕有违常理。”
“常理是束缚世人的一道枷锁,天理是拘押修士的一道关隘,而我天蜀剑宗弟子,要做的就是剑斩枷锁,迈过关隘。”
太上长老平静地望着梁银友,那张芳华不再的脸孔浮现笑容,缓声道:“倒也有些理,看来大姐让我来这一趟,没有白来,你不用再为他说好话了,对于你们这些活力满满的晚辈,我这迟暮老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不顺眼的,但也不会恶毒到想使绊子妨碍你们。”
梁银友长揖行礼。
太上长老似有深意说道:“即便大长老一职,并无高低之分,可人与人之间,总要分出一个高低,尤其是已经有了阁主的情况下,听闻元灿的徒孙已经尝试结丹了?”
闻言,梁银友神色不改,平静道:“长老放心,虽然三年前我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他已不是我的对手,祖爷爷与敖元灿明争暗斗了数百年,曾多次压得其喘不过气,到了我这一辈,哪怕不争气,也应该压一压敖唐宗。”
看到太上长老讶异的目光投来,梁银友微微一笑,点头道:“我会闭关结丹。”
“在这里……?”
“对的,在这里。”
说罢,梁银友缓缓合上眼睛,一身磅礴的气机再也压制不住,泄露出来。
“还请长老为我护法。”
太上长老含笑点头,身畔的两位少女见得这一幕,不由得心生羡慕。
若是在五宗这等顶尖一流宗门,跻身金丹,便是当之无愧的大长老,手握权柄之重,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影响宗门决策,如果是在二流宗门,几乎是可以内定为下任宗主,一宗的荣辱生死,皆掌控在其手中,像是她们清音宗,三位太上长老多年不问世事,除去宗主是金丹境修士外,还有四位大长老是金丹修士,其余长老,几乎都处于神枢上境乃至圆满之间。
她们毕生的梦想,便是能够跻身金丹,成为宗门的大长老,可限于资质根骨,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而眼下却有一个岁数与她们相差不多的青年正在闭关冲击金丹,对她们来说既是感到震惊,又是羡慕不已。
太上长老见得身畔的少女神情,不由得有些感叹,当年她见梁五子,也是差不多的。
在清音宗一行人离开不久,对那对夫妻的殷勤感到烦闷的厉臣,也找来了一辆马车,带着两位女子,来上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反正现在雍州三十三地,因为剑宗即将举办大典的缘故,热闹非凡,一些棋招团又或者乐舞歌行不远千里,来到雍州凑这个热闹。
长年待在坊心城的两女自然不会拒绝,何况还是与心仪男子同游,很是高兴地收拾了行装,与城主夫妻打了声招呼,缓缓从西门驶出,向着西南方向,慢慢悠悠地离开。
城头之上,马城主一脸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储物袋,一旁的城主夫人细声安抚着他。
等到下属离去,马城主一改悲痛神色,取而代之的得意,让城主夫人讶异不已。
“你这就不懂了,以真人的地位,会差那些晶石吗?他这是让我表态,是否愿意站在他的这边,这不,虽然五千晶石给了,但保证了我未来岁月,可以平步青云的坦荡仕途。”马城主肉乎乎的脸上浮现一丝喜色,表面上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内心实际上是在滴血。
给出了五千晶石,这已经差不多是他这些年积蓄的大半了,不过是个小城城主,又不毗邻草原马场,又没有什么油水,唯一可以赚钱的,就是个怡心院,平日里修为开销就耗费了不少,剩下来的,存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是九千多,都还没过万,厉臣一口气拿走五千,而且顺带还把他的一个储物袋也借走了。
名义上说是借走,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大伙懂的都懂。
“好了,能把这尊神送走,也省得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
马城主转过身,走下城头。
……
“寒叶风摇尽,空林鸟宿稀……涧冰妨鹿饮,山雪阻僧归。”厉臣坐在车厢外,轻声吟诗,他没有雇佣马夫,他就是马夫,虽然不是老汉,但也颇为擅长驾车推车。
一旁的昕娘眼神微亮,捂嘴娇笑道:“……没想到公子喜欢…吟诗,此诗意境好,清雅巧思,数字便将一卷风雪山水景画徐徐展开,不过奴家愚痴,竟不知是何人所作,难不成是挽丘州的柳大诗人……?可似乎也不太像…”
厉臣摇头道:“不是,是一个不认识我的人所作。”
其实这首诗他是从甘付帖斯尔的记忆中得来的,因为颇为应景,就下意识说了出来,不过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哪怕对诗词一道并不在行,也觉得是一首顶好的诗句。
湫雪从车厢里钻出来,挤到他身边,仰起头道:“不认识公子的人……嘻嘻,该不会是公子自己所作,然后太羞人了,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写的,故意说是一个不认识自己的人…”
一只手绕过湫雪的后背,挠着她的胳肢窝,惹得她笑声不断。
“哈哈哈哈~哈哈……公子饶命,我再也不说……不是你写的……”
厉臣哼了一声,将马鞭丢给湫雪,神色故作凶狠道:“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官府做什么?接下来你来驾车,大风霜冻袭人,我和昕娘要回车厢待着,等什么时候真的知道错了,再让你回车厢,叫你大胆敢打趣公子我。”
此言一出,湫雪脸色发白。
昕娘轻笑着起身,作势要扶着厉臣走进车厢。
湫雪可怜兮兮道:“呜呜呜,公子我错了……”
“知道错了?那我问你,错在哪里了?不回答出来,哼哼哼,别怪我不客气。”
“错在没有错…”湫雪一手抹过眼角,琼鼻微微抽动。
厉臣满意地点点头,刚想说什么,旋即反应过来,大怒道:“你说什么?”
此类的对话在一路上不停上演。
虽然厉臣不用操劳举办大典,但他还是有关注的事情。
倒不如说,那事情本就是他开的头,还把两个人拖累拉进来,如果再不关注,绕是他的脸皮,也觉得多少有些羞愧。
“巫绝山……这个家伙走了狗屎运,居然成为了那位大将军的亲信。”厉臣轻声念叨着,手里有一封信笺,是红脚鹰连夜送来,上面写着这三年来雍州境内的军政变化。
因为擅自过关而遭到责罚的都尉巫绝山,成为了新一任听风关守将,与前任守将任文宠不同,他没有权利调动听风关一兵一卒,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对此雍州刺史木颂愿没有任何异议,而是在沉默中接受了这一调令。
当时雍州军政两界都以为木颂愿会就此失去对军方的影响力,可两年后,事实证明,他的决断是正确的,巫绝山成为了那位长年闭关的大将军的唯一亲信,即便他眼下还没有资格调动军队,可谁都知道,巫绝山崛起在即。
相反的,统御五千轻骑的骑军任将寇于愈发沉寂,消失在世人眼中。
只有厉臣知道,寇于蛰伏着,之所以还没有动静,全都是因为他消失了三年。
按照计划,厉臣从延霜山脉回来后,便会着手对木颂愿的拔牙行动,同时去干涉游花城主游传玄的势力,尽可能进行压制。
“可有笔墨?”厉臣抬头问道。
昕娘最快反应过来,探身进行李堆中,不多时,便取来了笔墨。
她没有过问信笺里的内容,哪怕厉臣给予了足够的信任给她们,但事关重大,绕是她一个青楼女子,也知道信笺上面的只言片语,一旦传出去,便会引起雍州上下震动。
“有些乏了,湫雪你替我执笔,我说你写。”厉臣接过昕娘递来的毛笔,顿了顿,忽然丢给湫雪,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计划不变,你带我口信,寻个机会悄悄上内门,就说找轩辕胜雪,让她处理巫绝山,我一个得闲的轻松人,就不要一个劲的寄信叨唠我了。听风关的两位守将是降妖阁弟子,既然任文宠能够发动哗变,那么我们天蜀剑宗也可以效仿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