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院入口,原本雅致竖立的竹篱门,已经推倒在地。
书写“教习院”三字的黄木匾额,也被人踩踏成了好几截,其上遍布脚印,陷进泥地里。
教习院内,一片混乱,二十来个军卒,好似一群蝗虫过境,不停在教习院内各个房间来回穿梭,打砸抢夺,如入无人之境。
时不时,有人搬出木匣、箱子、金器,堆放在馆内的空地之上,一副搬空龙门馆的样子。
教习院东侧,龙门馆大师兄,臧威的屋子外。
从左只右,跪了五个龙门馆弟子,都用牛筋绳绑缚,面朝臧威的屋子,跪倒在地,面色煞白。
在他们更右侧,两具瘫成一团的尸体以同样距离跪着,身下血花四散,好似一团炸开的烟花。
在他们身后。
统领李屈身穿魁梧甲胄,大刀金马,端坐在一张不知何处搬来的红木椅上,一手抚着胸口,脸色阴沉,眼底闪过浓浓的忌惮。
“太快了……
“臧威啊臧威,你果然比我更天才。没想到,断了一臂,反倒将游龙渡练到这种境地。
“若非我反应快,实力今非昔比,还真可能阴沟里翻船,坏了事……”
他胸膛处,铁甲凹进一个陷坑,铁皮皲裂,明显是个拳印,差一寸,就要打中他的心脏。
这明明是甲胄最厚实的部位,很难想象,是多可怕的力量,才能将它打成这样。
“你这样的人,正是我们需要的,可你怎么,就转不过来呢……”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
转头冷漠说道:“十七,动手吧。”
他身后,从左至右,并排站了三个铁塔似的巨人,手长似脚,比例畸形,从左至右,分别拿着一柄青铜色开山巨斧、一根粗壮的狼牙棒、一柄青铜巨锤。
听到他的声音,最右侧,那拿着青铜巨锤的怪人嘿嘿憨笑,大跨步走出。
“不要!不要!别杀我!我愿意吃绝心丹!我吃!我吃!”
前排跪着的五个弟子,最右边一人大声求饶。
但怪人不为所动,嘴角露出嗜血的傻笑,高高举起青铜巨锤,凌空劈下,正中那弟子的背部,直接将他整个儿人都砸扁成了一滩,血液犹如被挤爆的水球,四射飞溅,好似炸开的烟花。
剩余四人被鲜血洒了一身,浑身剧烈一颤,有一人下身一湿,尿骚味刺鼻。
李屈巍然不动,冷声喊道:“臧威!这是第三个。留给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你再不束手就擒,等到剩下这四人全部死绝,我可就只能强攻了。到时候,你院里这二十几个人,能活多少?”
他再次挥了挥手,那巨锤怪人猛然再次举锤,轰然落下,直接又将一人生生锤杀当场。
“艹!弄死我!弄死我啊!”
“放过我,我连武者都不是啊!”
“饶命,饶命啊!”
剩下三人大呼小叫,肝胆俱裂。
李屈面无表情,反倒露出一抹回忆之色,叹道:“臧威啊臧威,想当年,定等天才战上,你仅仅只用十招,便将我打倒。
“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逍遥快意。
“可后来呢?
“你拒绝了贵人的招揽,最后断了一臂;
“而我能屈能伸,最终超过了你。
“这就是选择的不同啊!
“如今,又一次选择放在你面前,你难道,还要再错过一次吗?”
他再度挥手,巨锤犹如鬼魅之影,轰然锤下,这次他连挥了两次手,所以锤子,连续落了两次。
身前六摊炸裂的鲜血之花,按着一定距离均匀排列,只剩下最左边,最后一个人彻底吓昏迷过去,瘫在地上。
“你好生思考吧。最后给你,一刻钟时间。”
李屈说罢,起身往回走了一段,目光看向练武场的位置,仔细倾听。
从刚才开始,那里就传来了阵阵喧哗,伴随惨叫哭嚎,如今,是越来越响了。
他脸上露出一抹警惕,拦住一个从他身前跑过的军卒:“去,把人都叫来,集合列阵!”
“是!”
臧威院内。
他屋子不算小,最大的房间,是练武厅。
此时练武厅内,或站或坐,满满登登塞了二三十人,显得颇为拥挤。
人人脸上,都夹带一丝惶恐和悲戚,绝望的气氛笼罩整个练武厅,所有人时不时看向臧威,又很快撇开视线,陷入一种无声的死寂中。
臧威坐在练武厅的左首,试图尽力维持如常,可惨白的面色,以及不自觉发颤,微微渗出鲜血的独臂,无一不在说明,他此刻的状态并不乐观。
身边,杜伏山瘫软地靠坐在墙壁前,一脸担忧:“阿威,你怎么样?”
他是个四十岁不到的中年男子,身材结实,留着一圈大胡子。
臧威摇了摇头:“刚才强行运转劲力,伤到自己了,再给我一点休息时间,我还能再打一场……”
杜伏山微微一叹:“我知道,你通过自创劲力,使得游龙渡的威力增幅不少,但对方现在已经有准备了,你还能打中他吗?”
臧威微微沉默。
断了一臂,对他实力的影响,太大了,起码减了三成到五成。
臧威眼中决绝:“做大师兄,就该有大师兄的样子。打不过,也要打!”
忽然,有人蹭的站了起来:“大师兄,我不同意你说的!”
众人视线看去,说话的,赫然是王青钢。
杜伏山微微皱眉:“青钢!”
王青钢恭敬说了一声:“师傅。”
然后继续道:“大师兄,我们败了!败了就是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跟他死磕。那人说的有道理,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杜伏山眉头一竖:“你说什么胡话!那绝心丹,一听就是剧毒之物,吃下之后,生死不由自己,岂不是受制于人?”
“总好过立死当场啊师傅!”
王青钢说道,“更何况,我看那位统领,跟大师兄惺惺相惜,只要大师兄去讨个饶,认个错,定能宽大处理,得到优待!”
“胡说八道!”杜伏山训斥道。
王青钢伸手一扫:“师傅,你且看周围的师兄弟,有多少人想死,有多少人想活!”
杜伏山一眼扫去,心中微微一颤,流血的流血,受伤的受伤,一双双慌乱的眼睛,躲避开他的视线,一大半人,都已经丧失了胆气。
王青钢大踏步上前,目光炯炯,直视臧威:“大师兄,大家都想活,怎么能因为您一己之私,因为无谓的逞强和任性,就断送我们所有人的活路啊!”
臧威目光一凝,眼睑下垂,心中一阵发寒:“逞强和任性,怎么,你们都是这么看我的么?”
“呸!懦夫!”
忽然一声冷然的娇喝,吸引众人的目光。
众人视线看去,说话的正是陈鸢,她头发凌乱,身上素衣也灰扑扑的,却不减其绝色风采,莹莹独立在那儿,就好似一道绝美风景。
她右侧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子,费力地抱着,与陈鸢同仇敌忾地并排站着,身后,则还有一个唯唯诺诺,已经吓坏了的丫鬟姑娘。
王青钢眼中寒光一闪:“陈鸢师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岂止不对?我就直说了,王青钢,你就是个孬种!”
王青钢勃然一怒。
“怕死就说怕死,大家都怕死,你讲得这么光明正大,给谁听?
“还有脸说大师兄逞强,任性。
“我呸!
“大师兄什么实力,凭他的速度,想走,外面那群人拦得住吗?
“若不是为了我们,一路护持,不惜死战,他能伤成这样?
“大伙儿都在拼命求活,可你呢?
“衣服干干净净,鞋子清清白白,这一路厮杀不断,你倒好,是一根手指都没动过啊!
“还有胆子跳出来大言不惭,大放厥词?
“简直无耻之尤!”
众人目光扫视,纷纷无语,还真是,这王青钢岂止是干净,简直干净得太过分了。
王青钢脸色一阵青红交杂,下意识捏紧双拳,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和杀意。
“够了!”
臧威缓缓站起,冷冷喝道。
“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脚。”
他扫过绝望的众人,心底微叹,如今这局面,他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师傅啊师傅,您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剧烈的骚乱,有诸多哭喊呼嚎之声传来,好像败兵溃阵一样,嘈杂无比。
臧威神色一凝,立即贴到窗口去看,其他弟子也纷纷贴到边上的窗口,门缝,朝外窥视。
杜伏山虚弱问道:“阿威,发生什么了!”
臧威神色莫名:“杜师傅,似乎有人,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