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怀抱婴儿,从百姓人群中行出,不顾正下令让巡守军擒拿少年的高登,径直行向宁王齐韬。
“站住!”众士卒见男子举动,担心男子借机行刺,纷纷开口喝止来人,即便福氏二将亦目露凝重,紧握军刀,将宁王殿下护在身后,四目紧锁男子。
齐韬正苦思如何为少年开脱,如若自己出面,堂堂皇子竟被贼寇所擒之事便会公之于众,自己的颜面可以丢,但朝廷的颜面却丢不得,可自己若不出面,该要如何为少年开脱。
此时听清适才男子之言,眸中光彩一闪,伸手拦下福康、福瑞,随后向一众士卒道:“护佑百姓,更要听听百姓之声,方是为官之道,本王知诸位是忧心我齐韬安危,可不要忘了,天下百姓才是朝廷的根本...”
口中说着,齐韬已是抬步向怀抱婴儿的男子行去,一众士卒同样是百姓之子,此时听得堂堂皇子如此善待百姓,不由从心底敬服这位宁王殿下,纷纷为齐韬让开道来。
“本王听你喝止巡守军擒人,不知是何缘故?”宁王行至男子身前,望向他怀中正酣睡的婴儿,轻声问道。
男子听到适才宁王爱民之言,又见他柔声轻语,似担心吵到自己怀中婴儿,感激之下,忙跪伏于地,而后恭敬答道:“殿下明鉴,他...这少年并非贼人,我...我识得他,是他在那群贼人手中救下我和我的孩儿!”
此人正是顾萧在赶去云来客栈前,在小院屠杀中,从金刀门死士手中救下的父子,男子本以为是天上“仙人”下凡救人,可当瞧见远方少年披风之中青衫与剑匣时,已是笃定,他是救命恩人,这才壮着胆子,开口打断那位肥硕将军下令擒人。
“哦?竟有此事?这么说来,倒是这位高将军误会了?可你一人之言,却难以服众...”齐韬心中已然大喜,自己不便违抗了父皇之命,但若是百姓之言,定能令少年脱困,自己也可名正言顺,以不能寒了百姓之心为借口替少年开脱。
不过一人言轻,齐韬恐他难以服众,露出些许犹豫神色...
宁王神色自然落于一众百姓眼中,似是被这男子唤起了记忆,先前被少年救下的百姓们这才凝目细细望向那少年身影,终是认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一人、两人...渐渐的,抱着婴儿的男子身侧,已有数十百姓同跪,齐声开口:“请殿下明鉴!”
眼见百姓请命,齐韬心中暗松了口气,忙俯身扶起怀抱婴儿男子,宽慰安抚道:“大家放心,既有如此多的人证,本王定会彻查此事,觉不会让他蒙冤的。”
百姓们见皇子如此和蔼,纷纷叩首拜服,齐韬则是稍转目光,望向高登...
雁北城赫赫有名的草包将军,也犯了难,圣上之命不可违,可眼前宁王殿下护此少年之意也已昭然若揭,此刻百姓民意已不能违,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少年从雁北脱身不成。
想起皇命,高登咬牙苦思,要如何在此情形下,留下这少年时,心中闪过一丝灵光,当即定下心思,当即堆起笑脸开口道:“殿下英明,民心所向,定不能让有功于雁北百姓的少年侠士蒙冤。”
齐韬瞧见高登那堆砌的笑容,心中稍寒,正想开口,却听高登话锋一转,向着被一众巡守军士卒围困的少年开口道:“宁王殿下有令,未免冤案,需彻查这你通晋一案,你且放下手中兵刃。”
顾萧早将百姓们为自己请命之事瞧在眼中,心中暖意盎然,唇角绽出酒靥,不过听得高登之言,唇角笑容更盛,不过这笑中却带别样意味。
“高登果是心思缜密,他见我以于烈、孙将军两人为质,就知我不会束手就擒,更知我不会留在城中洗脱这通晋污名...”顾萧心中想着,瞥见巡守军已领下军令,再向自己逼近。
“杨大哥尚不知下落,不能再耽搁时辰看,只能依先前之法硬闯了...”顾萧心中想着,星眸已在左右环顾,找寻脱身之道。
“尺信大哥,你可还撑得住。”顾萧确定了脱身路线,随即问向烟袋锅。
烟袋锅尽管先前助江姑娘时被严青川游龙掌伤到,但得了顾萧真气疗伤,这一路有拖延些许时辰,内伤早已好了大半,面色也渐红润起来,见少年在重并围困下依旧镇定自若,心中敬佩少年时,心中忐忑也定了大半。
“木小兄放心,随你脱身,尺信还撑得住...木兄弟也要小心才是,那掌势凶猛的年轻人一直不曾露面。”烟袋锅扫视周遭,却不见那伤了自己的虎目青年,出言提醒道。
顾萧目光不移,稍稍点头道:“等下我会继续以于、孙两位将军为质,暂时拖延,尺信大哥速往北城便好,出城之后只管西行,有一处废弃的驿站,江姑娘会在那接应你我。”
“这两人虽是军中将领,恐还不够分量,那虎目青年若出手相攻,你恐难脱身。”烟袋锅听少年只管嘱咐自己脱身,忧心开口。
话音落时,却见少年目中星光闪烁狡黠之光,附耳低声道:“尺信大哥放心,雁北城守将单斌,足够分量了罢。”
闻言微怔,烟袋锅此时终是明白少年有恃无恐的缘由,不再忧心他脱身之时,应承道:“好,既然木兄弟早有法子,就依你之计行事,咱们城外会合。”
齐韬不知当中缘由,只道是少年见雁北军以怨报德,心中愤慨,在心中暗骂高登,抓着自己适才劝服百姓言语中的漏洞,偏偏要擒住少年,一旦少年入了雁北大牢,再要脱身,恐是不易...
高登早已将宁王殿下神色瞧在眼中,狠下心要断了宁王护那少年的心思,不待宁王开口,已向挟人质的少年开口道:“殿下已应承了要彻查,你快快放下手中兵刃...”
话音未落,却见少年稍紧手中长剑,逼迫孙、于二人向前行去,威胁之声传入耳中:“宁王殿下也不想见到雁北将军丧命在我剑下吧,让开道来,我离开后,自会放人...至于我的清白,殿下自可遣人细细盘查,如若我真有通匪之罪,到时不消朝廷遣人捉拿,我自归案。”
见少年不听劝阻,场中众人神色各异,士卒们面面相觑,怕这少年玉石俱焚,真的伤了于、孙两将,齐韬并身侧福氏兄弟,面上已隐现急切,反观高登,则是小眼微眯,不知喜怒。
高登心底虽有一丝不忍,毕竟少年曾在当日的莫郡山中,从那群死士中救下过自己,但片刻之后,面对圣上曾对自己言及的盛世,还是狠下心来,向少年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兄弟难不成真觉得以这两人为质,便能脱身不成?”
口中说着,已是抬起手来,巡守军见得高登之令,不敢妄动纷纷侧首,望向宁王并福氏兄弟。
“木兄弟怎如此糊涂,如此堂而皇之抵抗朝廷之兵,即便是有百姓求情,若不拿下他,恐难交代。”齐韬望着递来问询目光的高登,咬牙定下心思。
福瑞、福康两人见得宁王眼中决意,似已猜到殿下心思,忙想开口劝阻,却被齐韬抬手止住,眼眸微移间,与其年龄不符的威严已现,两将只得讪讪而退,满行忧虑望向少年。
得了军令的士卒再无顾忌,持刀涌向少年,却见他收剑出掌,将所挟人质推向一众士卒,同时向身旁那人开口低喝道。
“走!”
众士卒生怕上了于、孙两位将军,纷纷挪开兵刃,接住两人后,方才发现,与少年同行之人已趁众人分神的短短一瞬,跃上一旁屋顶,施展轻功遁去...
“老陈!”瞧见此人要遁走,高登沉声下令。
一直隐在高登身后的老陈蹙眉迟疑
,在他心底,也不想对少年出手,可不等迟疑片刻却听高登厉声令道:“老陈,拿下此人!”
事已至此,老陈不得不从令而动,只见身影一闪,已是跃向那疾速跃离之身影,凌空之际,却听身后惊呼之声响起,回首望去,正瞧见那道似与夜色相融的青衫身影疾飞速而来。
先前与少年在瓮城缠斗许久,却还不曾得空调息的老陈,再度迎上老对手,此前莫郡、瓮城,皆不分高下,不由升起些许战意。
正想祭出九针之时,却再见到那抹如月色一般的剑光,不同此前,这月光来得极快,快到让老陈不禁恍惚,此前在莫郡、瓮城之中尚不分高下的月光长剑,此时如同撕裂长夜之光,转瞬即至...
月光寒,剑光缠,欲出招时别样难...
还未来得及出招的老陈,在众目睽睽之下,随青衫长剑掠过,如燕雀被觅食雄鹰的利爪袭中般,从空中颓然跌落,万幸下方巡守军士卒众多,众人搭臂成网,将他接住。
并不怪老陈,他在瓮城缠斗许久,以为少年如他一般,不曾调息,怎能料到少年早已在城外得知天高手内力相助,相较之下,一者衰,一者盛,一招败落,早已成定局。
被众将接住的老陈,低头望去,见自己胸前虽被月光划开细长伤口,正流血不止,却并无性命之忧,当即明了少年只想吓退自己,如若他想取自己性命,适才一剑足矣,他却手下留情...
望向那挑落自己,已然横剑回身,立于民宅瓦上,星眸之中皆睥睨神色,丝毫不将雁北、巡守军放在眼中的少年,想起先前种种,这位曾经以九针名震天下的高手,终是头颅一歪“昏死”过去,或许只有这法,才能两全。
下方众人无论士卒、百姓皆已目瞪口呆,老陈施展轻功之时,百姓们还在为这救命恩人忧心,此时见他一剑如仙,惊讶之余,皆已宽心,士卒们被少年一剑震慑,纷纷止步,只将那民宅团团围住,却无一人敢上前。
远处一直不曾开口,立在齐韬身后的莫缇,也终是将抽出几分的腰间长剑重归鞘中,暗暗松了口气,紧盯宁王齐韬的凌厉目光稍缓几分...
可还不曾缓下几分,却听背对自己的殿下轻声开口:“看来若适才少年并未退敌,你就要抽剑挟持本王了,这木一竟能让你敢对堂堂皇子刀剑相向?”
莫缇大惊,暗道宁王年纪虽轻,任何事皆逃不过他的双眼,但莫缇并不畏惧,只沉声开口:“莫郡中人,有恩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