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城中近日发生了一桩大案,一桩惊天之案,元日节前就有传言,说在这内城之中有“鬼魅”夜行,可在元日节氛围之下,百姓们并未在意这“鬼魅”夜行的传闻。
元日节后,百姓们早已将这“鬼魅”夜行一事抛诸脑后,可就在今日,这桩惊天大案,终是唤醒了江霖百姓们的记忆。
齐云臂膀之一,当朝右相范谋,居然在昨日夜之间,死于“鬼魅”之手,不仅如此,整个范府也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无一幸免。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惊,当今圣上听闻自己失了臂膀,当庭昏厥,惊得满朝文武连呼太医,终是在金针刺穴配以内服之药下,方才缓缓苏醒。
天子一怒,上苍震怒,下令严查“鬼魅夜行”一案,九门卫倾巢而出,但查了数日,皆无果。盛怒之下,天子下诏,将九门司督主罢官入狱,案发夜中所有值守的九门卫皆斩首示众,又下诏,令端木秋重掌九门司,继续查案。
朝堂之事,也随着“鬼魅夜行”一案,瞬间传遍江霖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人心惶惶,莫说江霖内城一众齐云官员人人自危,便是江霖城四市,也没了往日繁华,入夜之后,各家各户,闭门谢客,整个江霖城再无灯火,远远望去,便如同死城一般。
反倒是护军宗师严若海之府邸,倒成了人声鼎沸之处,无论大小官员,与严若海有交情的也好,无交情托人攀交情的也罢,不住拜访,从早到晚,不曾间断,严府的门槛差点都被这群人踏烂了。
这些官员无非就是想求严若海派出严家子弟来守护自家宅院,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世荣华。
平日里鲜有露面的严宗师,此刻总算是显露宗师气度,无论朝中大小官员,何人来求,皆应所请,派出严家子弟相护,引得朝中一众官员,交口称赞。
百姓们无门无路去求严宗师出手,家资颇丰者,自去寻到些江湖客,聘为家中护院,以保家资,穷苦些的人家,只能在入夜之后,紧闭房门,祈祷上苍护佑。
说来也怪,自端木秋重掌九门,严宗师派出严家子弟后,江霖城中倒是安宁了些许时日,百官终是慢慢放下心来,“鬼魅夜行”的阴霾终是消散些许。
一股春风带着暖意涌入江霖城,昭示着季节更替,漫长冬季终是过去,但这些许春意,却还无法完全抚平“鬼魅夜行”的阴霾。
春风吹至江霖内城一处官邸之中,拂在一昂首望天之人面上,这官员只着中衣,不惧老天尚存的寒意,微微叹气,鼠目之中满是担忧。
身后房中行出一妇人,手臂搭着件披风,缓缓行至这官员身后,为其披上,轻声道:“老爷,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
“哎!时至今日,为夫仍不敢相信,咱齐云堂堂右相,竟会死得如此草率。”
“老爷就莫要再想范相之事了,都已过了这么些日子了,圣上不也令端木秋重掌九门了吗,端木秋是什么人,那可是位阎王,便是‘鬼魅见了,也要怕的主。”妇人言毕,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般,风韵犹存面上忽地一黯,竟慢慢啜泣起来。
官员听闻自家夫人哭泣之声,忙回首握住自家夫人双手,怜惜道:“怎的了,是何人引得夫人伤心,是不是下人伺候不周,与老爷说,定杖毙不饶。”
夫人见老爷神情,忙擦拭眼泪:“无关他人之事,只是我想到了我那苦命的弟弟,时至今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当日我就求着老爷将他调来京城,可老爷偏偏不允,这才...”
言至此处,夫人啜泣更盛,哭得梨花带雨。
官员见状,虽目中稍显不耐,可还是安抚道:“夫人莫要伤心,那万钧已然入罪下狱,崇之的性子,夫人也知道,若是带他来江霖必然
坏事,夫人也知道,太子殿下对为夫甚是看重,他日太子殿下登上九五之位,到时崇之就不必再呆在岭州那等偏远之地了,为夫应下夫人,到时给崇之安排个油水足的闲差,如何?”
听了官员安慰,夫人总算止住了哭泣,擦拭着眼泪开口:“可...这么些日子了,岭州还是没寻到崇之的下落...”
“夫人放心,崇之机智,定是因得罪了万钧,自寻一处暂避去了,为夫也给岭州都护司丞写了亲笔信,令其无论如何要寻到崇之下落。”官员继续安抚妇人。
得了夫君承诺,妇人总算止哭:“多谢老爷,还...”
话音未落,却听府中下人来报,直言九门督主端木秋登门。
鼠目之中透出些许疑惑,官员转向妇人:“夫人先回房,我去见见端木大人。”
夫人听闻端木秋之名,忙把住夫君手臂开口,面带惊慌开口道:“老爷,端木秋可是阎王,他深夜登门...”
官员冷笑道:“哼,阎王?端木秋不过是圣上身边一只恶犬罢了,太子殿下早就看端木秋不顺眼了,当年若不是圣上保着他,只怕太子殿下早就取了他的性命,还不是仗着‘鬼魅夜行一案,圣上才重新启用于他,夫人放心自去,为夫且去会会他,再陪夫人同寝。”
“老爷还是要小心应对,太子殿下再看重老爷,也绝不会为了老爷与圣上...”妇人似是对端木秋上门极为担忧,拽着官员衣袖叮嘱。
官员看着妇人已渐老去的面容,心中早已厌烦,一心只想着打发了端木秋后,去陪自己新纳的小妾,想到那嫩滑肌肤,娇羞的小脸,还有那几分紧致润滑...不耐地将妇人之手挣开,语气冷了几分:“夫人且去罢,为夫还要会客。”
言毕已是转身,在下人引路下,望正厅而去,只余妇人微微叹息,自回房中。
端木秋冷着脸,打量着官员大堂,目光所及,无论下人送上的茶盏还是堂中摆件,皆是上品,不由冷笑,眸中冷冽渐升。
“端木大人,深夜来访,曹经有失远迎,还请端木大人恕罪,恕罪。”
从后堂快步而出的官员,满脸堆笑,鼠目眼角皆已炸开笑纹,抱拳而出,向着端木秋招呼道。
“曹大人言重了,端木贸然来访,曹大人不见怪,端木已是受宠若惊了。”端木秋言语虽客气,可跨刀之手不曾抬起,面上更是带着些许冷意。
这等神情,落在曹经这等已在官场打拼多年之人眼中,自是不会显露出任何情绪,只在眸中稍有不满,而后立刻恢复如常。
“端木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曹某正想着这几日前去拜会,恭贺大人重掌九门...”曹经忙不迭开口拱手,鼠目微移,见端木秋所立身旁,茶盏中的茶水丝毫未动,不由眼珠一转,向着厅中下人怒喝开口。
“混账,端木大人来了,你们不知好生伺候,这盏中茶都凉了,快快去换些热茶、好茶来。”
下人们有苦说不出,端木秋是何等人,下人们能在曹经这礼部侍郎家中为奴,自然听说过端木“阎王”之名,哪敢懈怠,莫说这盏中皆是上等好茶,便是盏中茶水稍凉,下人们就忙着重新更换了几次,但自家老爷开了口,下人们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躬身上前,欲去换端木秋身侧盏茶。
“不必了,曹大人,端木此来,是有公干...”端木秋终是从曹经家中收回目光,如刀目光直射向面前只着中衣的吏部侍郎。
天已渐暖,曹经府中更有银丝炭火取暖,可曹经却在端木秋目光之下,感受到阵阵寒意,听了端木公干之言,就知他言下之意,当即挥手,屏退一众下人。
端木见状,微微回首,同来的九门卫见状,立马会意,几
人随即转身,出了府门,在外守候。
见大堂之中,只剩自己与端木秋,曹经强忍心中寒意,略带谄媚开口:“端木大人,这么晚来曹某府中,不知是有何等要事?”
端木秋并未立即开口,只是目光转向窗外,似在看着天色,略踱几步,方才回首答道:“曹大人何出此言,便是无事,就不能来拜访曹大人了。”
闻言一怔,曹经目中显出些许怒意,自己好歹也是朝廷要员,这端木秋先言公干夜访,再言无事,一无拜帖,亦不直言来为何事,实属无礼,但无奈他重掌九门,圣眷正隆,只得强掩怒意开口。
“端木大人这是哪儿的话,曹某恨不得端木大人每日来做客才好...只不过,在下担心耽误了大人公干,故而发问。”
“无碍,时辰不到,曹大人只需静候片刻即可。”
曹经闻言,不好再开口发问,眼下端木秋管着九门,除了皇宫,江霖城中二品以下官员便是立时擒拿收押,也无需请旨,自然不敢得罪,只得立身在旁,小心侍奉,心中不停揣测端木秋此来,到底何意。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曹经不仅做足了亏心事,更何况上门的也不是小鬼,而是阎王,随着厅中静下,时辰越久,曹经心中就越发没底,不由想要开口与端木秋多言几句,或许能得些许线索,自己也能提前应对。
“这夜还长,不知端木大人饿了没,要不曹某去吩咐下人,为大人做些宵夜...”
“不必。”端木秋只以两字回答,而后闭口不言,继续望向窗外。
端木秋之态度,让曹经心中愈发慌张,鼠目微动,又开口道:“啊,对了,这‘鬼魅夜行一案出后,咱们这些人都去求了严宗师,他老人家仁心大发,此刻我家中亦有严家子弟看护,要不,我去请来,引荐一番,这官场上,日后相见,大家也算...”
“曹大人今日的话,好像格外的多。”不等曹经说完,端木秋已是回首抬眸打断,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之中,已渐升起杀意。
曹经瞧得此种眼神,心中更加慌乱,忙解释道:“非也,只是时辰不早了,曹某...有些疲累,故而...想与大人交谈一番,可暂解困倦,不至于在端木大人面前,失了礼数。”
“无妨,大人想要小憩,请自便,只不过...不可离了此厅。”
此话一出,曹经心中大惊,端木秋此言,哪里是登门访客之道,简直是将自己这吏部侍郎当成了犯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