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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臂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从何家堡后山石门八阵中,带着狮虎兽幼崽一路北上的何季。
这一路逃往北方,何季听到最多的,便是那青衫少年之传闻,听着父子三人多年苦心经营的何家堡,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每每摸向自己空荡的右臂,何季心中的恨便抑制不住,不止一次想要返身潜回何家堡,杀光了那些人,以解心头之恨,为父兄报仇。
可转念想到父亲用性命拖住少年一行人的背影,何季立时又冷静下来,无论如何,要完成父亲遗愿,将狮虎兽幼崽护送归晋。
何季并不知晓何家堡后来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有那残魂扰乱风家堡一事,只听到风家堡传闻,不仅要重开擂台,还要广纳江湖豪杰。
何季只道风家人不会放过自己,他并不怕风家的人前来寻仇,更不怕死,只是现在他还有重任在肩,还不能死,故而这一路北上,东躲西藏,不敢招摇,就连自己的断臂,也只是找了个江湖郎中,替自己粗浅医治了一番,杀人灭口后,便又匆匆踏上了行程。
这段时日,风餐露宿,夜间赶路,白天只能躲在人烟稀少处,时刻提防着有风家的人前来追杀。
倒是这狮虎幼崽,在离开了石门八阵后,成日吵闹,无论何季如何安抚,从不食自己取来的牛、羊禽类之奶水。
这对于隐藏身份、一路北上的何季来说,无疑最是头疼,可自打一日何季盘膝运功疗伤时,发现这狮虎幼崽,竟自行爬到了自己的腿上,张口吸食着自己散出的内力,这才回想起,狮虎兽是以真气为食。
狮虎幼崽胃口不大,自吸食了自己的内力真气后,便酣然入梦,再不吵闹。
自那之后,何季便每日以自身内力为食,喂养狮虎幼崽,将他装入被自己灭口的江湖郎中的药箱之中,一路北上而来。
历经万难,终是来到了雁北,发现越往北,各地盘查就愈发的严,不敢贸然入城,何季捡小路而行,直至天色渐晚,本欲寻一处落脚休息,怎奈天降大雪,随着风雪愈大,何季正为了落脚之处与如何骗过这各州郡盘查返晋发愁时,就望见烽火狼烟,烧红了天际。
护好身后木箱,何季一路赶去,远远望见了烽火台中的公子打扮与褐红甲胄女子,不由暗道,天助我也。
无论是身穿褐红甲胄的女子还是那个公子哥,一望便知,绝非烽火台戍卒,他们敢燃烽火,定是身份不凡,自己此时这等模样,想要出雁北返晋,只怕是难上加难,如若能擒住这两人,以他们为质,带自己出关,岂不省去了许多麻烦。
可望着那女子一身甲胄,身后男子虽公子打扮,何季不敢大意,心思一动,便想着试探一番,只要摸清了他们的身手,就算自己现在少了条胳膊,也能有机会擒住两人,这才有了何季伪入烽火台之事...
抽回思绪,何季不由暗暗赞叹,齐云果是人才辈出,且不论在何家堡中那个木一少年,便是眼下被自己擒住的公子,心思也是机敏。
虽然自己处处示弱,故露疑点,可这公子引自己入烽火台,一直试探的心计来看,就绝非寻常官吏。又听他“家资颇丰”、“遣官军护送”之言,心中已是笃定这公子非富即贵,擒他为质最好不过...
收敛心神,何季掐住这公子脖颈,细细打量之下,才发现这公子面庞竟如此熟悉,他竟与那青衫少年有几分相似,一时间心中恨意顿生,手随心动,指尖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大了几分。
齐韬没想到这独臂男子,看似面色苍白,似是体虚多病,却有如此武境,实是出乎了自己意料,不由暗骂自己此番实是太过轻敌,还未来得及想如何脱身,就觉对方五指如同铁钳般牢牢扣住了自己脖颈,不仅如此,随着他指尖力道越来越大,几息间,就已喘不过气来。
齐韬这时才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自负,以为诸事还如在江霖城中一般,皆在自己掌控之下,没想到区区一个断臂之人,就能让自己陷入如此困境,还在为自己遣严青川等护卫暂离身边之决定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随着独臂男子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齐韬已无法再做思考,只本能的伸出双手,想去掰开对方手掌,一张英俊面庞再无半点沉稳,已然憋成了酱紫色,双脚也开始不停地蹬踏地面。
眼看公子就要丧命自己手中,何季脑海中似是浮现了父亲嘱咐自己的身影,微微阖目,剧烈起伏的胸膛终是缓了下来,抑住心中怒火的何季,手中紧扣的五指也随即放松。
得了生机的齐韬,跌落于地,剧烈的咳嗽后,长大了嘴用力的呼吸片刻,面上酱紫才稍稍褪却,顾不得自己脖颈五个淤青乌黑的指印,余光瞧向已昏厥不醒的莫司丞,见她胸膛起伏,还有呼吸,心中稍稍安心,随即在心中分析起如今两人的处境。
可还未等齐韬细想,独臂男子倒先开了口:“瞧你这打扮和你适才套话的手段,即便不能将我安然送出齐云,也能保我平安罢。”
此言一处,齐韬心中暗暗惊讶,本还以为这独臂男子与假冒北晋游骑的匪贼有关,没想到他真是北晋探子,可自己明明看了他随身仅携的木箱,其中唯有只异兽,并无他物,他潜入齐云,探的又是什么。
“甭想了,咱们做个交易...只要我能安然出了雁北归晋,便放你离去,如何。”何季再度显出一丝笑意开口。
不过这笑容,在如今齐韬眼中,已经满是残忍嘲弄之意,心中清楚,此人既然能孤身潜入齐云,出关之后,又怎会放过自己,可此时自己并无脱身之力...
越是险境,越要沉住气,齐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算先稳住对方,于是沉稳开口:“看来,就算我不愿,也不行了。”
独臂男子抬首望天,心中暗道:“风雪之势已渐止,烽火燃烧已久,想来不多时便有这齐云边境守军前来,既然抓住了护身符,还需赶紧离开。”
心中主意已定,听这公子倒显冷静,冷哼一声,眼神转向一旁昏厥的褐红甲胄女子,自己携两人上路,不易掌控,况且这女子还会些武艺,怕是更加棘手,若留下此女性命,只怕会暴露了行踪。
齐韬见独臂男子鹰目眼含杀意望向莫缇,立时知晓了他的心思,忙开口道:“你若杀她,我就算死也不会护你出雁北。”
冷笑一声,何季讽道:“你倒是甚懂人心,那公子你倒是替我出个主意,要如何才能不露行踪?”
“带她一同上路。”齐韬知道,此刻若不说服独臂男子,莫缇立时便要丧命烽火台中。
“带你一人上路,已是麻烦,还要带上她?你是嫌我的累赘不够多?这一路盘查,我要如何解释?”何季说话间,已是俯身捡起地上长剑,目凝杀意,向莫缇而去。
齐韬见状,顾不得其他,起身拦在莫缇身前,向着独臂男子沉声开口:“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护你安然出了雁北。”
何季手提长剑,死死盯着望着面前公子,公子亦不闪避,迎上何季目光,交锋闪烁间,犹豫、杀意不停交错变换,片刻后,何季似是下了决心,手中剑锋一挑,冲着公子直直刺去...
一瞬间,从出生到决意争夺九五之位的一幕幕,闪过脑海,没想到这独臂男子真的要杀了自己。
闭目等死之际,齐韬实是后悔,后悔自己太过自负,真的以为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后悔为何执意让严青川等护卫离开,或许自己是不信任严青川,只有支开他,方能放心将那青衫少年收于麾下。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命都没了,还要如何去争那九五之位...
又过片刻,齐韬并未感到长剑刺入身体的痛楚,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莫缇的那柄长剑,已是贴面而过,插入自己身后墙上,那独臂男子面带讥讽望着自己。
“就依你,不过,若我发现你二人有异动,便立时取你二人性命。”独臂男子望向齐韬上下翻动的喉结,不屑开口。
齐韬压住心中忐忑,连忙回身,想要唤醒地面昏迷的莫缇,却听身后独臂男子开口:“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她无碍...这东西,你打开瓶塞,让她嗅一嗅,自然就能醒来。”
月下青衫,唯现残影。
顾萧迎风纵跃,一路望记忆中莫郡烽火台方向而去,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感受到风雪之势渐小,心中大喜。
虽运足内力能抵御风寒,可疾风雪骤,可视之距毕竟有限,此番随着风雪渐小,已能望见前方之景。
银月照琼花,青衫如流星。
顾萧运足十二分内力,将点水、踏雪施展至极,霎时间,残影化作青芒,穿行林间。
侧首避开林中横生枯枝,顾萧星目不停扫视周遭,闪避着时而出现的冰棱,与回山时在山中追着师父前行时的狼狈不同,此刻这些冰棱再无法划破少年青衫。
眼见前方似再无枯枝阻拦,顾萧身形落下一瞬,足间轻点地面覆雪,再度纵身跃起...
少年英姿,破林而出。
风雪已止,豁然开朗,凌空之际,顾萧凝目远眺,遥遥望见不远处,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步履踏踏。
“齐云军...巡守军?”顾萧喃喃自语,立时便想起了与云公子二人分别时,他口中提到的巡守军,想来便是看到了烽火狼烟,正赶往莫郡而去的路上。
顾萧不想暴露了行踪,连忙散去踏雪七寻,身形顿落,翩然落于一块山中巨石之后,探头望去,怎奈夜色太浓,什么都瞧不清,只望见前方巡守军似是止住了行军之势,正扎营待命。
要赶往烽火台,便要穿过前方巡守军,顾萧有些为难,此时再想绕行,这山路崎岖不说,便是这漫山枯树冰棱,积雪满覆,也够自己绕的,可要穿过前方巡守军,自己孤身一人,夜下赶路,难免会被当作可疑之人。
先前在莫郡之中已被误会了一次,这次顾萧并没有贸然行动,脑中盘算着是否要借万将军的金牌令箭穿过。
转念一想,又打消了此念,莫说现在万将军已被解了兵权,就算万将军仍在雁北,恐怕自己亮出令箭,也会被这些士卒当做是盗贼就地擒拿。
心中盘算一番,顾萧还是决意趁着夜色掩护,穿过巡守军。
打定了心思,顾萧不再浪费时辰,从怀中出去黑布遮住面容,从巨石后栖身而出,望前方运轻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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