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马香香把一张假条送到他的案前。马香香的脸色很不好看,她说:我爱人住院了。他问:什么病,这么急?
她说:医生说是重度抑郁。
马香香爱人得病是有兆头的,这几年他的话就很少,脸色苍白,经常独自一人发呆。最初马香香以为爱人有心事,便没在意。前一阵子,是个星期天,爱人爬到了楼顶,马香香接完孩子从补习班回来,站在院子里,看见他站在楼顶往下看。马香香就惊呼一声:快下来,站那干什么。他不下来,仍那么站着。
马香香就惊呼一声,也爬到楼顶,发现他已经站到楼顶的最外沿上,她去拉他,他说:我要从这飞下去。她惊呼一声,死死地把他抱住,两人摔倒在天台上。
那天开始,他便住院了,医生的诊断是抑郁症。
马香香先是把孩子送到婆婆那里,又请了假照顾爱人。住了一阵子医院,出院了,看样子似乎并没有好,脸色依旧苍白,见人并不说话,贴着墙边走。
李满全在楼上看到过马香香带着她爱人在楼下散步。正是春天,马香香折了几枝迎春花拿在手里,她爱人许科长跟在她身后,像个孩子一样。
当天晚上,李满全敲开了马香香家。开门的是马香香,马香香见了他,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他也小声地:我来看看。
许科长刚才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有人来转身进了屋,还关上了门。马香香就说:他怕见人。
她安顿他坐下,走过去打开门道:李场长来了,你陪陪呀。
许科长又慢吞吞地走出来,站在门口冲他点了点头。马香香扶着他让他坐到沙发上。
马香香倒了杯茶过来,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马香香又说:李场长抽烟,你把烟缸拿出来。
许科长弯下腰从茶几下把烟缸拿了出来。
马香香又说:你陪李场长抽烟。
他又从茶几上把烟拿出来,递给李满全。
马香香说:他现在跟小孩一样,什么事都得告诉他。
李满全为许科长点着烟。他说:许科长,还认识我么?
他们在厅里开会时见过几面,经崔主任介绍两人还握过手。
李满全这么说,许科长认真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道:你是李场长。
他在马香香家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了。马香香把他送到门口,叹口气:场长,我请的一个月假就快到了,你看这样,我一时半会也没法上班。
他说:上班的事不急,照顾病人吧。
他离开马香香家,心里很沉重。
有一天傍晚,他在院里散步,又碰到了许科长在马香香的带领下也在散步,他停下脚步,和马香香慢慢地往前走。他看眼身后的许科长就感叹道:你爱人怎么得了这个病。
马香香瞄眼身后的许科长,压低声音:我想和他爸退休有关。在这之前一直传说他爸要当副省长,没当上退休了。从那会开始,他就变了。
李满全也叹口气。
马香香又说:厅里那会也一直传提拔他当副处长,他爸退休了,提拔的消息也没有了。
李满全又想到了自己,在场长的位子上也干了几年了。他也在为自己晋升想着办法。他找过崔主任想办法,崔主任就啧着嘴说:你的事只有厅长能帮上忙。不过,厅长眼看就要退休了,他现在不管事了,怕惹下麻烦。
他问:什么时候退?
崔主任说:估计也就这一两个月退。前一阵子,省委组织部都找厅长谈话了。
李满全眼前就黑了。
崔主任还说:听说咱们林业系统要缩编了,林业部要改成林业总局了。
消息准确么?他变音变调地问。
崔主任说:厅里有领导参加了北京的会议,会议内容还没传达,不过,无风不起浪。
在这之前,他一直梦想着调到机关来,像他的前任杨场长一样,调到机关当上了后勤处长,虽然是平级调动,但性质却不一样,机关属于公务员序列,林场是国企。他和杨场长不一样,杨场长调到机关是最后一站,调来没几年就退休了。他还年轻,要是早点调到机关,当一个处长,他还有进步空间。说不定有一天还可以晋升到副厅。
许科长为了前途变成了抑郁症,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为自己的命运操着心,又担惊受怕。
他看着马香香领着许科长走进楼门,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向回走去。
一天他刚下班回来,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他打开门,门外站着马香香。他让马香香进来,马香香没坐下,站在客厅内道:场长,我听说咱们林场要撤销了,所有人员都得分流。
他一惊道:你听谁说的?
她答:我公公说的,他有个秘书在省政府,他的前秘书对他讲的。
看来传说终于要变成现实了。
马香香就泣然道:这次分流我还不知道分到哪里去,场长,你不管调到哪去,可得想着我呀。
他坐在沙发上,点燃了支烟道:放心,厅里不会不管我们。
马香香眼泪掉下来了道:我不想下岗,前几天,厅组织处的人找我谈了,让我爱人病退,他工作没了,我不能没有工作。
他抬起头道:我向你保证,有我的工作,就有你的工作。
马香香感激涕零地走了。
突然手机响了,是崔主任打来的,崔主任通知他,明天上午到厅会议室开会。
他说:是我们林场分流的会吧?
崔主任说:不仅你们场,机关也要减编了。
他放下电话,心想:该来的躲也躲不掉。他突然有了喝酒的欲望,他又把电话打给崔主任道:别在家吃了,出来喝两口,我请客。
放下电话,换了件衣服,他下楼了。
和崔主任见面回来,他也抑郁了,看来去机关没希望了,分流到哪只能听天由命了。此时的李满全感到特别无助,此时,他多么希望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拉他一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