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领证的当天,李满全给张老师打了电话,就在警卫连连部办公室里。电话是张老师接的,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张老师在电话那端说:你们领证了?他说:妈,我们下午三点钟在县民政局办的。
他听见张老师吁了口气。这个仪式他盼了好久了,以前他只是江歌的恋爱对象,他只能叫江副军长为首长。他现在要改口了,他有些遗憾,电话不是江副军长接的。他迫切地想叫一声爸爸,但他还是说:我爸在上班呢吧?张老师道:他到军区开会了,可能晚上回来。几个月来,张老师不论给江歌或是给他打电话,都在催问他们结婚的事。江歌接到电话,总是模棱两可,母亲就一遍遍地催。他接到电话,每次都会说:阿姨,快了,我和小歌商量。
他又一次和江歌商量领证时,江歌道:那就领去吧。终于他们领证了。
从那天开始,他觉得自己变了,现在是江副军长的女婿了。他走在营区里,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脚下的铿锵之声更加自信。他不停地跟人打着招呼,人们就问:李连长,怎么这么高兴?他抿着嘴笑一笑道:我结婚了,来吃喜糖。他从兜里掏出几颗喜糖塞到人家手里。问话的人就说些花好月圆的话。他谦逊着微笑,铿锵走去,腰板挺了一下,又挺了一下。
虽然结婚了,他和江歌的关系仍然是以前的老样子,每天晚上他都会去她宿舍,先做饭,吃完饭帮江歌揉肩捶腿,然后泡脚,切好水果。江歌并没有留他过夜的打算。每当他忙完这些,江歌就说:你回吧,我该睡了。
有几个周末,他忙完这一切,想留下来,话到嘴边了,看到江歌的样子,他又咽了回去。
一直到春节,在春节前,张老师几次三番地给他和江歌打电话,让他和江歌一起到家里来过个团圆年。
春节临近,指导员的家属来探亲了,请他去招待所吃饭,指导员就说:李连长,我家属来队了,今年春节我值班。你想去哪就去哪。
他就说:我妈我爸打了好几次电话了,让我去军里过年。
指导员忙说:去,干嘛不去。你们新婚,又是第一个春节,一定要去。
他算了一下,提干之后还没回过自己的家。每年春节父母都会让哥哥给他写信,希望他回来过年,他只能回信,遗憾地告诉父母:春节要值班,回不去。
自从和江歌恋爱,他就写信告诉了家里,父母高兴的样子在哥的信中就能看出来。哥以父母的口气说:满全,你出息了,找了师长家的女儿做媳妇,我们全家人支持你。啥时候领媳妇来家里一次,让全村老少看看,女兵是个啥样子。
有一次,哥在信的结尾以自己的口吻加了一句话:弟,告诉你一个消息,马香香考上省里的农业大学了。她现在是个大学生了。全村人都羡慕她,都说咱们村出息了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马香香。弟,有空回来一趟吧,给咱们全家长长脸……
他接到哥的来信,心里百感交集,从他当兵离开家的那一天,父母每次来信都关心他的进步。他们家祖祖辈辈就生活在那片土地之上,他们又爱又恨那块土地,他们多么希望李满全能走出那片土地呀。现在他终于完成了父母亲人的嘱托,离开了那片土地。
哥告诉他马香香的消息,他心还是咯噔一下,马香香来队,那样对她,他也是无奈。马香香和江歌他只能二选一,况且,他已经提干了,他不能辜负父母和亲人的一片希望,他要往前走,不能向后看。他要是娶了马香香,他注定离不开那片土地。为了挣脱那片土地,他只能狠下心断绝和马香香的来往。他得知马香香考上大学的消息后,经常在内心里会想起她。有时会拿马香香和江歌去比较,马香香没有当军长的父亲。一个连职干部在整个干部序列里,还是个小人物,小的不能再小。往上数,有营职、团职、师职……别看这几个职务之差,有人熬到转业,还在原地打转。他要进步,就离不开江副军长的影响。
那年春节,他和江歌一道又去了省城江副军长家。江歌的哥哥,江文武带着老婆孩子也来了。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他叫了一声哥。江文武伸出右手,两人握了一下。上下打量着道:你就是李连长啊?
三十儿晚上,一家人围在一楼的客厅里看电视,中央台春节晚会刚播过一届,此时是1984年的春节,第二届春节晚会吸引了更多人的关注,家家户户都响起了春节晚会热闹的声音。电视是东芝牌二十一寸彩色的。一家人围在一起看电视。李满全却一直忙碌着,他一会儿炒瓜子,又炒了花生,又不停地往每个人杯里续水,还要不停地削水果。但他仍然兴奋着,爸妈哥嫂地叫着,更重要的是,在二楼江歌的房间,张老师已经为他们准备了一床大红的被子,床换成了双人的。下午的时候,张老师领着他参观过了房间。张老师指着房间道:这是你和小歌的,你哥嫂住在你们隔壁。
第一次来到江副军长家时,他住的是一楼的客房,这次身份变了,当然就不一样了。他忙碌却幸福着,一想起那床红被他就忍不住地兴奋。
终于熬到李谷一的《难忘今宵》响起时,江副军长和张老师打着哈欠回楼上休息了。哥嫂带着孩子也上楼了。他开始打扫卫生,把瓜子皮、花生皮清扫干净,又把茶杯倒掉,洗净。江歌仍然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已经没有什么内容了,他催了几次江歌,她才从沙发上坐起来,趿着拖鞋上楼。他忙关掉电视,跟江歌上了楼,刷牙洗脸之后,两人进了房间。火红的被子就在眼前,看得他心惊肉跳。
江歌脱去外衣,坐在床沿上,他突然想起江歌还没泡脚,便说:我去烧水。江歌说:算了吧,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江歌钻进被子里,他忙脱下衣服也上了床。灯还开着,他小声地:开灯么?她说:关上吧。他起身又关了灯。一切都黑下来了,也静了下来,熟悉又陌生的江歌就在他的身边。他心咚咚地跳着,慢慢地把手移过去,碰到了她的手,握住,他的呼吸沉重起来。他鼓起勇气,翻个身,暗中他看不见江歌的表情,伸出另只手搭在江歌的腰上。江歌没动,他顺着她的内衣把手放进去,他感到她的身子一紧,他把她扳过来,两人面对着,呼吸交融在一起。他找到了她的嘴贴过去。她没拒绝也没抗拒,他的舌头碰到了她的嘴唇和牙齿。牙齿成了一道门,他喘息着,手向下伸去,突然她推开了他的手,身子像石头僵硬起来。他停住了手。他重新把手从她内衣里拿出来,放在她背后,像婴儿一样地拍着她。过了好久,她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他试探着又把手伸到下面,她又一次僵硬起来,还不停地颤抖。几次反复之后,她呻唤道:把灯打开吧。他伸手打开了台灯,灯光暖暖地照过来。
她把头伏在他怀里,他抱着她的背,手又一次向她的身下试探地摸过去。她推开他:不行。她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又绝望。他放弃了,伸手关上台灯,把她搂过来,小声地说了句:睡吧。
他发现自己胸前湿了,伸手去摸,是她的泪。他拍着她的背道:没事小歌,我就这么搂着你。她哭出了声。他忙用被子把两人盖起来,拍着她的后背道:别哭小歌。在他的安慰下,她渐渐平静了。偎在他怀里,渐渐睡去。他却没有睡着,他想到了刚发芽的玉米地,一片狼藉的脚印和被身体压平的土地。他明白,江歌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那一次。他没想到,那一次,对江歌心里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他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大年初三,江文武走了。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岳父岳母家。江副军长家冷清了下来。春节公务员兼炊事员放假了,这几天是江歌嫂子做的饭。他们一走,做饭的任务李满全承担了起来。初五的下午,他和江歌乘上了归队的列车。
回到了部队,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每天到江歌住处为她做饭,洗脚,切好水果,在熄灯号吹响前他才离开宣传队,回到连队。周末,做完这一切,他也倚在了江歌的床上,江歌就在他身边,倚着身子看书。他伸手抱住她的腰道:今晚我和你住在一起。江歌没有反对,身子没动,仍在专心地看书。熄灯号吹响后,他脱去外衣,钻到被子里,江歌起床上了趟厕所,回来时,也脱去外衣上床了。床小,每次翻身都很小心的样子,他尽力让自己的空间缩小,侧着身子。江歌背对着他,他的手挎过了她的腰,半晌,他的手在动,寻到她的内衣扣,一个又一个解开。她仍不动,只有呼吸声。他碰到了她的肌肤,滑顺带着温度。他的身子热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他鼓足勇气,把她扳过来,压在她的身上。她“呀”叫一声,试图去推开他。他没动,去褪她的内裤,她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内裤,又“呀”了一声。住在江军长家时,房间紧邻,他不敢有大动作,只要江歌稍有反抗,他便会停止动作。最亲近时,就是两人相向,他搂着她的腰同床而眠。现在不一样了,这是宣传队的宿舍,一楼就住着江歌自己。队员们都住在二楼。一楼其它房间都是练功房,还有仓库。他压在她身上,以为自己就要胜利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把他蹬翻在床下。她蜷着身子,依在床上,她在抽泣。他爬起来,站在地上,望着床上抽泣的江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抽泣着说:满全,我有阴影了,我怕。他叹口气,重新上床,拿过一个枕头,放在床尾,他低声地:没事,睡吧。
她慢慢地舒展了身子。他拥过她的腿,这是一双修长,饱满又结实的腿,他每次为她洗脚都令他着迷的腿,他拥过来,抱在自己的胸前。掖了掖被子道:睡吧。
重复数日之后,他终于冲她说:小歌,要不咱们去看看医生。
她不谙世事地望着他:看医生?怎么看?
他盯着她:你这个样子也不是个办法,你到底怕什么?
她垂下头,眼圈红了,许久她喃喃道:你一对我那样,我就会想到那年在玉米地里发生的事。
他说:可过去好几年了,我不在乎,你怕什么。
她拼命地摇着头,头发散落下来,遮住她的脸。
他叹口气道:咱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么?
他这种话说过几次之后,她终于同意了。那天,他们一同去了县医院,做了一次体检,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他拿着体检报告单道:一切都挺好,也没什么呀。她摇了摇头。他只能把气叹在心里了。
一次张老师打电话过来,办公室就他一个人,门也关着,连队的人都在会议室里政治学习。他委婉着把江歌的事跟张老师说了。他最后说:妈,没事。我都习惯了。张老师在电话那端小声地说了句:怕啥来啥。便放下电话了。
不久之后的一天,张老师又一次打过电话道:满全,你和小歌来一趟家里,你爸托人在省医院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说是能治小歌的病。他应了。
他们来到省医院时,一个年近六旬的女大夫接待了他们两人。先是让江歌独自进去,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对面的墙上贴着老医生的照片,还有她的简历。老医生年轻时毕业于北京一所名牌大学,还在英国留过学。仅凭介绍,他对这位老医生就敬重了几分。不知老医生和江歌聊了些什么,两个小时之后,江歌出来了,示意他进去。他走进诊室,坐在医生的对面。老医生慢条斯理地道:你爱人没什么大事,这件事你不要急。说了一些他并不懂的一些医学术语后,便又道:你们两个去旅游吧,出去玩一玩,散散心。
回部队不久,两人休假,他们从结婚,还没休过假。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出来旅游,他们到了北京,住在前门附近的一家招待所。他们去了天坛、北海、颐和园,还去了长城。江歌带了个相机,两人拍了许多照片。返程的前一天,去吃了全聚德的烤鸭,两人回到招待所,看着冲洗出来的照片,回味着这些天的游玩,又疲惫又兴奋。后来,两人在楼层公共洗漱间洗了澡,江歌出来时头发仍湿着,坐在椅子上整理头发。他站在她身后忙给她擦头发,七月份,已经很热了。他们穿得很少,他站在她身后,看到她雪白丰腴的肩和背,双手在上面爱抚着,她闭上眼睛享受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声地:满全,咱们躺下吧。
他把她抱起,放到床上,倚在她的身旁爱抚着她,他伸手关了灯,半扇窗帘没拉,窗外透进的光亮,让房间朦胧着。他的手从上到下爱抚着她,他先是褪去她的内衣,又褪去她的内裤。她一直迷离着,样子似睡非睡,他猛然把她抱在怀里,她又“呀”了一声,似惊醒了。他伏下去,终于她“呀”的一声叫了一下……
事后,他把她抱在怀里,咻咻着道:小歌,这辈子我一定照顾好你。她的枕上是湿的,他伸手摸到了她脸上的泪。他更紧地拥紧了她。她也回应着……貌似幸福地相拥在一起。
江歌知道,她拒绝他不完全是她心里的阴影,一大部分是因为林松。每次李满全和她亲热时,她都会想起林松的身影,那时她就会想,要是林松会怎样?这么想过,睁开眼,眼前却是李满全,她便兴致全无了。这次旅游,两人天天在一起,貌似情感有所加深,她终于接纳了他。生活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