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玄界,大漠枯骨。
黄沙堆积的山丘微微散动,进而显露出入定如僧的吴峰。
他睁开眸子,眸光深邃。此刻夜空浩荡,群星闪耀。而大漠的夜,孤寂而漫长,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蛰伏着沙漠中的猎手。
吴峰走了,离开这片神秘之地。他走后,大漠的风吹过巨大尸骨,竟如同尘埃般,化作细微的颗粒,混入茫茫沙土,不见影踪。
不知不觉间,又走了半年,来到了天运城。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热闹,可吴峰总觉得,天运城变了,变得陌生了许多。
走过阁楼林立的古道,穿梭于人潮熙攘,吆喝声,打斗声不断……吴峰却明白:天运城太新了,岁月中沉淀的古韵悄然离去,就好似废墟上搭建一座新的文明,残留着上个世纪的余晖,却是另一番景象。
顺着古道漫无目的前进,走走又停停,直至一栋十层高的阁楼出现在眼前。
“天运书楼。”
不再是滚烫的鎏金牌匾,半神的传说消失殆尽。原本的九层楼也改成了十层,说不出哪儿不对,就是一切都变了。
再次进入书楼,吴峰拿起一卷古册,来到靠窗的位置。此时日暮西下,金黄的暮色撒遍整座天运城,高楼远望,好似披上一层暗金的纱衣。
看日落西山,看云卷云舒,偶尔翻看书册,浅读几句,但更多的是看窗外的物是人非。
时光匆匆,直至夜幕降临,星河璀璨。
夜晚的天运城,一如既往的热闹。无论星光牵引成河,亦或者月芒如流水般静静泄下,这场天骄争夺战每晚都会上演。
吴峰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出书楼,他想看看曾经的故人是否安好。
清玄圣宫大门,吴峰被守卫弟子拦下。
“来者何人?”
吴峰和煦一笑:“我来找你们圣子宫九歌,故人来访。”
“宫九歌?”侍卫露出讥讽:“你说的可是那废物?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圣子了,因为废人不配当清玄圣宫的圣子。”
吴峰的心弦莫名一颤,但还是恬着笑脸:“敢问他身在何处?”
“前面有栋茶楼,兴许这时候还能找着他。”
道谢一声后,吴峰根据指示找到了目的地。
茶楼依水而建,透过窗扉可以远眺那月色朦胧的湖面,湖面偶有竹筏小艇,模糊的人影撑着竹竿,缓缓而行。
“没想到,圣子殿下居然有闲情逸趣品茶赏湖。”吴峰毫不客气,直接在宫九歌对桌坐了下来,末了,捎上一坛烈酒,放在桌上。
宫九歌疑惑,很久没人这么称呼他了。回望间,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
“居然是你!吴峰!”
吴峰灿烂的露出大白牙:“许久不见。”
“是啊,许久不见。”惊讶过后,宫九歌眼里满是沧桑的年轮,当年的锋芒在现实面前已然随着时间流逝干涸。
“听说你被逐出了圣子的位置,我就挺好奇谁能顶替这个位置。没成想,如今的圣子心高气傲,压根不理我。结果,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你好!不仅平易近人,还慷慨地送出一把神弓。”说着,吴峰拿出从宫九歌那里抢来的羽神弓,抛给了他。
宫九歌接过金色大弓,手掌摩挲着那熟悉的轮廓,眼中泛起了回忆,最后咧嘴一笑:“这件至宝来头不小,当年被你抢去,宫里的老家伙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碍于情面,又不敢当面要回。之后,你就消失不见了。”
他抬起头,看向吴峰,眼眸饱含风霜的痕迹:“楚家灭亡,世人都认为你死了,连同苍玄子大人也陨落消亡,但我始终觉得,你死不了。”
“祸害遗千年嘛。”吴峰抱以微笑,拿起烈云酒,道:“你有故事,我有酒。来一杯?”
宫九歌学着吴峰的样子,露出大白牙:“好!”
伴着朦胧月色,银尘洒落至窗扉,两人对酒当歌,谈天论地,眼中皆藏着沧桑。借着酒劲,吴峰缓缓知晓了这几年的巨变。
他离开的一年后,灾难降临苍玄界。这场无声的毁灭,针对的仅是当年试炼之地的寥寥几人,也是获得前十名奖励者。
宫九歌醉起酒,自嘲说道:“我原以为仅仅只是某个贪婪的家伙想要硬夺机缘,直到上一代宫主的身亡,我才知道事情变了质。”
“清玄圣宫,苍茫道宫,圣魔殿,佛门,冰灵仙宫……同一时间都遭到了大规模的袭击。出手者皆是神坻级别的一方巨孽。”
宫九歌不停灌着酒,也笑着:“这些巨孽,并非出自我们苍玄界,而是来自域外。被剥夺机缘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除了我,但结局你也知晓:无法修炼,甚至重塑灵根都成为奢望,彻彻底底沦为废物。”
许是酒太烈,烫着喉咙,宫九歌眼眶晶莹,却又硬生生憋住。
“呵呵……呵……”酒气冲出咽喉,宫九歌迷离恍惚的说道:“当初那些人就该把我杀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如何生存?”
苍玄界的每个人自打出生就会修炼,只是天赋好坏。但若是掺杂了一个废人,那就是令人唾弃的异类。
吴峰清楚他的感受,这种沦为废人的感觉每一刻都是煎熬,他承载了六年。
“能否说说有哪些人?当然,你不愿我也不勉强。”吴峰试着探问。
“呵呵……有何不可。废人而已。”入喉一杯烈酒后,宫九歌放下手中的碗,转过头,凝视着窗外那泛着银光与灯光的湖面。
“我只知道袭击我的那三个人,两女一男。但准确来说,其中神坻只有两人。”
“男子年岁不大,与你我一般大小,却诡异万分,他召唤出的一条金龙和一条蟒雀,居然能吞噬气运,我的机缘也落入他的身上。”
“两名女子,皆是惊艳绝伦,一者通晓阴阳大道,身穿紫裙,面容清丽,另一者通晓武道,一袭大红衣裙,孤傲如山巅。男子吸收完我的机缘后,欲离开此地。但骄傲如凤凰的女子却并不满足,然后独自一人,前往佛门与其他大能争夺机缘。再后来,听说她身负重伤,逃离了苍玄界。”
……
寂寥的夜,清冷难熬。
明月正中悬挂,两人一直喝到深夜,皆瘫软如泥。
吴峰撑起身子,看向不胜酒力的家伙:“喂!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宫九歌睁开耷拉的眼皮,拿起空荡荡的酒碗,倒过来,却只有一滴残酒入喉。见没了酒,他便放回酒碗,半睡半醒的说着。
“自打我……出生那天起,就被清玄圣宫的老家伙带走。天运城有大气运,此话……不假!所以我从小就被给予厚望,甚至幻想着吸收那虚无缥缈的气运。”
“困在这么个破地方地方这么多年,也该出去走走了。三千道洲,我还没走完呢。倘若……我死在了外头,死了便死了,废物一个。”
吴峰喉咙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的路要走,或许,路的尽头不是彼岸,但起码有了目标。
“对了,忘记跟你说……”宫九歌倒在桌子上,醉了:“那个红衣女子……似乎被其他域外来者称为“武神”来着。至于那紫裙女子……被抽取机缘的时候听到她叫“幼薇”……
“我知道你还在这条路上走,也只能帮到这儿了……祝你好运吧……”
吴峰再次举起一碗酒,共邀明月,一泄滚烫入喉。
世人都说一酒解千愁,但吴峰却觉得举杯消愁愁更愁。抛去繁杂,今晚他只想一醉到底。
夜色渐沉,寒风瑟瑟。深夜的天运城依旧繁华,只是这热闹与他们无关。
PS:这章对应16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