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的影响持续发酵着,直到8月份BJ奥运会的开幕。在举国同庆的体育盛事令国人为之振奋的同时,前无古人的开幕式惊艳了全世界的目光,也用最完美的呈现回击了那些看衰中国的声音,很多外国人都想不明白,中国是怎样做到在波及面如此之大的地震过后仅仅间隔百日依然能够无懈可击顺利举办奥运会的。随着BJ奥运会的闭幕,也标志着大环境的复苏正式开始。
BJ奥运会的开幕式毫无疑问可以载入史册,几乎所有国人都守在电视机前共襄盛举,沈佩却是个例外。她戴着耳机抱着小宝听着张信哲的CD,脑袋里萦绕着陈墨文聊起申奥成功那晚的往事,一字一句犹如水银灌注在她空荡荡的心房,她不敢打开电视,哪怕看一眼都有可能触及泪腺,大半年了,沈佩依旧没有走出来。
这段时间,韩卿瑜没有再向陈耳东提过儿女情长,就跟没发生过一样,林大器听从建议,但凡有韩卿瑜的场合,他都会出现,陈耳东刻意跟韩卿瑜保持着距离,韩卿瑜不以为意,和林大器打得火热,此间的微妙,林大器浑然不觉。
8月末的一天,贡湖一号的叶俊豪突然约陈耳东喝茶,他想在售楼部顶层安装一块LED字幕滚动屏,这也属于户外广告的范畴,有了之前的合作经历,他无需再通过姚斌。大耳传媒和贡湖一号的合同在08年4月份到期后,又续签了一年,因为主体设计已完成,所以合同内容主要是围绕户外广告牌的续约,外加一些日常品牌维护。陈耳东运气挺好,违章广告牌竟然没有被查过,只是姚斌未雨绸缪遮挡过两次,加起来也就三五天时间,按照合同条款,遮挡的这几天要从尾款里减去,可叶俊豪很大方,免除了扣款。08年市里已经在重新规划新的户外广告点位了,可还没发布就遇到了地震,所以这个“违建”依旧堂而皇之的树立在街面上。可以说这两年,大耳传媒全靠贡湖一号撑着,尤其08年,否则房租和18个人的工资就够陈耳东喝一壶,去年还豪言壮志翻年要再换办公室再招人的陈耳东被现实狠狠的打了脸。
这单生意好比久旱逢甘霖,地震过后,陈耳东就没经手过超过十万的业务,他简单知会了姚斌立马安排付华勇准备,三天后,付华勇亲自带着工人前去安装。下午四点,正在办公室喝茶上网的陈耳东,右眼皮忽然跳了起来,他心下一紧,传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虽不迷信,但这眼皮跳的着实诡异,等了几分钟都不见消停,他起身走到林大器的办公室,林大器笑笑说他发神经,这时电话响了,是付华勇,一股不祥的预感隐隐而生。
“东子,出事了,快来三医院。”陈耳东大惊,马上切换到免提模式,让林大器也可以听到。
“出什么事了?”陈耳东喊道。
“你们快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陈耳东脑子一片空白,他很清楚付华勇今天是在哪里施工,那可是楼顶,少说也有20层高,联想到医院,那付华勇所说的出事只有一种可能,工人坠楼,而这个高度的坠落,十死无生。
他和林大器没有时间猜测,迅速离开公司驾车前往,整个路上,二人脑子里反复设想各种各样的可能,但结局都是最坏的,陈耳东没了平日的沉着冷静,车越开越快,遇到开得慢或者加塞的车辆,张口就骂,林大器则不断给付华勇打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
二人来到市三医院,听导医台说人在急救室,飞奔而去,在急救室门口,看见了被人团团围住的付华勇,从这些人的着装判断,应该都是工人。
见陈耳东和林大器到了,付华勇似是盼到了救星,陈耳东拨开那几个人,凑到了付华勇的面前,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鼓足勇气问出了三个字:“人没了?”
“还不知道,在里面抢救,对不起东子。”付华勇的语气充满了歉疚。
“你他妈接电话啊,一路都在给你打!”林大器急了。
“我,我没时间,我在,工人们一直在,在找我,他们,我不知道,问东问西的。”付华勇一紧张就容易语无伦次。
“行了,你俩别吵了,这么高,救不活了,想想怎么解决吧。”陈耳东回归了冷静,这个时候就算把付华勇骂死也无济于事。
“你们哪个是老板啊?”一个工人问了句。
“我是,师傅你说。”陈耳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老吴死不了的,又不是掉在一楼,下面有个台子把他接住了,你们这个小兄弟胆子小,没说清楚。”
陈耳东登时长舒一口气,望向付华勇:“大勇,到底怎么回事?”
“他没绑安全绳,蹲在楼顶边给工人递工具,就摔了下去,幸好下面有个台子,但也有好几米,我刚才吓坏了,就没说清楚。”缓过劲儿来的付华勇此时才把话表达完全。
“要不我叫我爸过来一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林大器忧心忡忡。
“别,你爸来了也没用,别惊动他,先等人出来了问问医生再说,应该没大问题。”此时的林大器和付华勇都盯着陈耳东,只能寄希望于他来处理这种棘手的局面。
陈耳东把老吴的工友叫到了一起,安抚了几句,表示公司一定会妥善处理,让他们放心。几分钟后,一个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让家属去把费交了,陈耳东很关心伤者的情况,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肯定需要住院治疗及观察,陈耳东把单子拿给林大器让他去缴费,自己则继续守在门口。
一个小时后老吴出来了,右腿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还伴有轻微脑震荡,万幸的是捡回一条命,若不是摔在那个台子上,人今天就给交代了。晚上,老吴的老婆和亲戚从老家赶到了锦城,见人无大碍,没有表现出半点心疼,张口就是要钱,好像对于他们来说,老吴的工作跟敢死队无异,人没了就领抚恤金,更让陈耳东觉着恐怖的是,他老婆似乎对受伤的结果有一丝失望,他不愿再往深处去想,没人想去面对被扒拉得一丝不挂的人性。
兄弟三人借口商量赔偿事宜暂时走开,他们的心情如同过山车,陈耳东起初认定自己必将面临一场人命官司,在确定老吴没事之后,还没享受完如释重负的喜悦,又要面对一个讹人的老婆。
“大勇,你是现场负责人,这么高的楼不系安全绳,你也能不管?万一要是今天人摔死了,我们怎么办?”林大器憋了一肚子火,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了。
“对不起大器,的确是我粗心了,哎,要怎么罚我都认,这次赔钱就从我工资里扣,扣完为止。”自出事以来付华勇一直惴惴不安,也没有机会去好好给陈林二人道歉。
“你赔?怎么赔?那婆娘张嘴就是十万!明摆着敲诈!妈的,要我说,把医药费给了,爱咋咋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林大器骂骂咧咧,倒也不是冲付华勇,他就是心烦,一个纯粹的艺术家为什么要来面对这些破事儿。
“大勇,老吴有高空作业证吗?”陈耳东的心思全在善后上,没空去管林大器。
“没有,他们几个都没有,这个也怨我,这次活很急,我又想着最近公司业务也不太好,找他们这种没证的工人要便宜些,我想着能省就省点。”
“那他买保险了吗?”
“买了,哎,你说起这个,我才想起当时他没绑安全绳,他还跟其他工人说摔死也不怕,反正有保险,哎呀!就这样我都没引起重视,我真的是该死!”付华勇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即便现在成了股东,但他心里最明白,他永远不是陈耳东和林大器,他要扮演的还是那个兢兢业业的帮手角色。
“好了,我知道了,大器大勇,我们赔五万,就当这单生意少挣五万块钱,请神容易送神难,再说了,老吴是帮咱们做事受的伤,于情于理也该赔偿,还有一点,他老婆要是把这个事儿闹到派出所街道办,我们的广告牌就黄了。”陈耳东心平气和的说着。
“五万,可以啊,我认!关键那婆娘要十万!就她那嘴脸!能给你打个对折?”林大器有些不太相信。
“你跟大勇去外面超市买个果篮牛奶什么的,一会儿去病房找我。”付华勇没听明白,林大器使劲拍了下他的手臂:“走啊,他一定有办法了。”还是林大器最了解他。
陈耳东独自一人来到病房,把老吴的老婆叫了出来,这个女人叫易桂芬,是个典型的农村悍妇形象,老吴跟她站在一起,无论气质气场都要弱一大截,还没等陈耳东说话,易桂芬就先跋扈起来:
“老板,别扯其他没用的,十万,一分不少!医药费照给!我们家老吴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一倒不晓得要猴年马月去了,十万块,不过分吧!”陈耳东想到她对老吴的态度,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番话,只觉得恶心。
“嫂子,医药费肯定我们出,老吴是帮我们干活受的伤,责无旁贷,额外的赔偿呢,十万太高了,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实在拿不出来,我们准备五万,这单生意我们也当白做了,您看行不?”陈耳东很谦卑。
“什么?五万?哈哈哈,老板,你给我开玩笑呢?我家老头一条命就值五万?啥也别说了,我们去报警,看警察怎么说!”易桂芬一副得寸进尺的样子。
“嫂子,您先别急,先听我说,您可以报警,但我怕报了警,吃亏的是老吴。”
“你说什么?报了警我们还吃亏?小伙子,别以为我们农民好欺负,我们也懂法。”
“是这样的嫂子,老吴没有高空作业证,属于非法作业,真要是警察来了,再一调查,我怕我给你们的补偿还不够你们去交罚款的,还有,老吴不是有保险吗?我刚才在楼下问了保险公司的朋友,他说如果是非法作业,保险公司是一毛钱都不赔的。”这几句话一出,易桂芬愣住了,她其实一点不懂法,在亲戚的怂恿下就想来讹一笔,陈耳东也不知道自己编的这些东西到底合不合理,只是用来唬住易桂芬问题不大。
“那,那我就不报警了,你还是要赔十万。”易桂芬显然有些心虚了。
“嫂子,我们公司是正规公司,也有其他股东,如果要答应您的十万,那我们就会请司法部门介入,由他们来定,他们说赔多少我们就赔多少,您看行吗?要不我现在先帮您报个警?”陈耳东步步为营,易桂芬的心理防线则节节败退。
“那五万的话,你啥时候给我?”听她说完这句,陈耳东就知道事情已经搞定了。
“明天,如果这事儿嫂子您愿意和我们用这样的方式解决,我也就不通过公司股东会来处理了,我自己就给您做主,现在这么晚了,明天上午我就带着现金来找您。”易桂芬被陈耳东的这番说教弄得六神无主,不情愿的答应了。
没一会儿,林大器和付华勇提着才买的慰问品出现在了病房门口,陈耳东让付华勇去送礼,毕竟他是现场负责人,付华勇毕恭毕敬的道歉认错,易桂芬压根儿不在乎这些,随口应付了几句就打发他们走了,然后叮嘱陈耳东明天上午务必拿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