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西边的城郊,有一个工业区,沈佩家的印刷厂就在那里,这日一早,沈佩跟着母亲刘敏一起去到了工厂,她去倒不是为了视察工作,而是放不下厂里她收养的几只流浪猫,每隔几天她都会带着猫零食去给流浪猫们解馋。沈佩从小就喜欢猫,去年过生日的时候,陈耳东从朋友家刚生的小猫里选了一只送给她,取名叫小宝,小宝通体雪白,呆萌的脸上镶了一对蓝宝石眼睛,虽叫不出品种,但又不像土猫,沈佩对小宝宠爱有加,她是妈妈,陈耳东是爸爸。沈佩家的印刷厂规模挺大,前不久新添置了一台德国海德堡印刷机,这在当时可以说是最好的印刷机,所以他们的订单尤其多,特别是那些对印刷品有着高标准高要求的客户,在传统印刷横行的年代,毫不夸张地说,机器一开,就跟印钞似的。
刘敏忙完手里的事,找到了正在逗猫的沈佩,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样子,刘敏很是忧心,她倒不是担心沈佩的事业或者有没有钱,因为在她心里,只要女儿能健康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哪怕养她一辈子,她担心的是沈佩的感情,和陈耳东交往了一年多,却从来没有听沈佩对她袒露过将来,要不要结婚?多久结婚?她都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女儿的确很爱陈耳东,不光感情的付出,还有金钱的付出,她怕女儿受伤害,因为她并不太了解陈耳东,印象中也就当年给沈佩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一两次,而且她还记得陈耳东的学习成绩不太好。
“你下午和我一起回家吗?”刘敏随口开启了话头。
“不了,我一会儿就走了,陈耳东还等我一起吃午饭呢。”
“又你请客啊?”
“他还没找到工作呢,本来有一个很有希望的,结果最后一轮被刷下去了,我不得请他吃饭安慰安慰啊?”沈佩听出了一丝异样,马上解释道。
“他没工作,说的就跟你有工作似的,凭啥你请啊?”刘敏假装不满。
“我。。。”沈佩有些哑口无言,因为刘敏说的没毛病,不过她可不会轻易屈服在母亲的威严下,对策非常多:“我不是有你这个超级妈妈吗?我用我妈妈的钱请我自己吃顿好吃的,然后再加一双碗筷给陈耳东同学,我妈妈才不会生气呢,你说是不是啊妈妈。”沈佩的古灵精怪惹得刘敏哭笑不得,她本来就习惯了女儿的倒贴,并无所谓,只是想借机问问沈佩的打算。
“拿你妈的钱去做人情,不害臊,不过你跟妈说说,你俩到底怎么打算的?”刘敏一找到机会便切入正题。
“什么打算啊?我们才谈了一年多,这不才刚毕业吗?能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难不成那小子只是跟你处着玩玩?”刘敏有些警觉。
“妈,你说什么呢,他怎么会只是跟我玩玩呢,我们都认识十年了,知根知底,他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即便是自己母亲,说了陈耳东的不好,还是会引起沈佩的不悦。
“哟哟哟,瞧你这护犊子的样子,我说什么了吗?还不就是关心你,我当然也希望他对你能真心实意啊。”
“那你就把心揣肚子里,陈耳东对我可好了。”
“能有多好?真的对你好,没跟你提过结婚什么的?”刘敏继续问道。
“妈,我以后肯定会跟他结婚,但不是现在啊,现在他最重要的事就是马上找到工作,男人要有事业基础,我是很支持他的。”
“可以啊,要事业是好事情,他跟你结了婚,我们这厂子就给他管啊,咱们这个事业不差吧,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上赶子来找我谈职业经理人的都十来个了。”刘敏没有在开玩笑,她并不指望沈佩能继承她的事业,如果沈佩能找到一个好女婿,刘敏可以手把手带着他学会如何经营印刷厂,也能以此制衡,让女婿死心塌地对女儿好,至少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沈佩受委屈。
“哎呀妈妈,你怎么又来了,人家陈耳东才不会惦记咱家这点产业呢,人家可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你就别操心了。”
“我这样的妈哪儿去找?帮女婿一步到位的丈母娘哪儿去找?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这是刘敏掏心窝子的话,她相当于是在拿家产来换女儿的周全。
“行啦,我的好妈妈,我知道你疼我,你就再让我享受一下恋爱生活好不好,真要是结了婚,再生了孩子,我可就没有这么悠哉的日子了。”沈佩撒起娇来。
“哎,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记着呢,再给你俩一年时间,然后就给我结婚。”
“知道啦妈妈,那我走了,我开你的车哈,亲一个。”紧接着一枚香吻怼在了刘敏脸上。高中一毕业,沈佩就去学了驾校,本来约陈耳东一起,但陈耳东忙于玩乐,一直拖到大学毕业都没去学,加上自己没有车,因此也就没了学车的欲望。沈佩拥有女性中少有的驾驶天赋,算起来驾龄快五年了,真正摸车也就是近一年的事,但看她驾车的状态,就跟开出租的老司机一样娴熟。
当青春靓丽的年轻美女开着一辆宝马5系停在陈耳东家小区的大门口时,街坊邻居难免会多看几眼,尤其是几个整天坐在街边喝茶的中年油腻男,脑袋瓜子里难免浮想出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陈耳东看在眼里,走出闲庭信步的步伐,略微有些得意,认识他的都知道他父亲开的是一台二十多万的中级车,虽然不差,但和这大宝马比起来明显暗淡许多。
“想我不?”陈耳东一上车就被沈佩搂住,沈佩忘了解下安全带,姿势有些别扭。
“想想想,你快坐好,来来往往都是熟人。”陈耳东边说边像窗外张望。
“那有什么?谁还不允许男女朋友搂搂抱抱了。”沈佩嘟起小嘴嚷嚷道。
“嘘,低调一点,你一开豪车的大美女,来接上我这个一表人才,如此郎才女貌,别人看了得多嫉妒啊,不利于街坊邻居的团结嘛。”陈耳东故作深沉的贫了一句嘴。
“嗯,这话我爱听,好吧,那我开车了。”沈佩心满意足的坐正了身子。
“先去接大器,我们一起吃。”
“啊?接他干嘛啊?不是我们二人世界吗?”沈佩略带一丝哭腔。
“我们二人世界的时候还少了?我有事儿和你们商量,走吧。”
“哦,好吧,那餐标要降低一些,要不然便宜林大器了。”
“您说了算。”
沈佩和林大器也是同学,因为陈耳东的缘故关系不错,但沈佩从来都把男友和朋友分得很清,对待陈耳东的规格就只能给陈耳东独享,所以这顿午饭因为有了林大器的加入,就必须降低标准,当然,降低以后的标准也并不低,毕竟起点高。
林大器睡眼惺忪的上了车,看见沈佩必须要谄媚一番:
“沈老板,蹭您一顿饭还劳驾您亲自驱车接送,受宠若惊啊!”
“哼,少来,你就老老实实当你的电灯泡吧。”
“陈耳东,难得睡个懒觉,你非得大中午就把我拉出来,敢情昨晚只有我一个人在喝酒呢?”林大器把目标转移到了陈耳东身上。
“那要不你现在下车回家继续睡去?”
“你可拉倒吧,我们沈美女请吃饭,怎么都得赏光啊。”
“那你这么多废话。”
沈佩把车开到了一间餐厅门口,这是锦城市唯一一家印度餐厅,名叫孟买人餐吧,知道的人不太多,所以相对冷清,下车以后陈耳东凑到了沈佩耳朵跟前小声说道:“你不是说降低标准吗?”“对啊,这家不贵,只是有特色。”“哦,那好吧,走吧。”林大器则意兴盎然的打量着餐厅道装潢,继续向沈佩献媚道:“沈老板,真是带我长见识了,我还是第一次吃印度菜呢。”其实献媚是玩笑,感激倒是真,对于林大器来说,能接触到新鲜事物总是令他兴奋的。
点好餐,沈佩问道:“什么事要和我们商量啊,神神秘秘的,你现在说吧。”
陈耳东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昨晚我一宿没睡,你们看我眼睛。”说着朝脸上指了指,沈佩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刚才在车里都没怎么仔细看,果然深深的黑眼圈,下面还挂着略微浮肿的眼袋,沈佩有些心疼的说道:“那你怎么上午不睡会儿,我们可以吃晚饭啊。”
“没事儿,我有一个想法,所以就马上约你们中午出来。”
“直接进入正题,啰里八嗦的。”林大器插了一句嘴。
“不许说他!”沈佩朝林大器瞪了一眼,林大器回了个鬼脸。
“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找工作吗?先不说好找不好找,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就像大器这样,班没上几天,窝一肚子火。”
“我可能只是个偶然吧,运气不好,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条船吧,遇到好单位也是有可能的啊。”林大器回应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工作性质是什么?”陈耳东朝林大器问道。
“做设计写文案啊。”
“那要是我们开一间像这样的餐厅呢?”
“开餐厅?你哪儿来的本钱?至少几十万,你在说什么呢?”林大器听的迷糊。
“所以喽,你也知道开餐厅要本钱,那我们做设计写方案需要成本不?”
“那当然不要,有电脑就行,你?”说到这,林大器似乎明白了陈耳东的用意:“你是想咱自己干?”
“没错,自己干,自己创业,自己当老板!”陈耳东用一种很坚定的语气说道。
林大器没有马上接话,看了眼沈佩,想从她的眼睛里读取一些信息,但此时的沈佩只是在目不转睛的看着陈耳东。
“不是不可以,但还是有些问题,你想啊,咱一没经验二没客户,没客户最要命,咱们怎么撑下去?再说了,就算一台电脑打天下,好歹得有个办公的地儿吧,租办公室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要花成本啊。”
“你上了几天班,你觉着你的设计和你们公司那些老设计比怎么样?”
“肯定我的好啊!”一说起专业,林大器很有自信。
“那你怕啥?我们有脑子有技术,还怕找不到客户?所有公司一开始不都得想办法找客户打开市场吗?我就不信凭我们的本事,还能混不下去!”
“那办公室呢?你家还是我家?我不知道你爸妈啊,我妈那个人洁癖有多严重你最清楚,她肯定不允许我们在家里办公的。”
“谁说去家里了,创业就得有个创业的样,我会找我爸妈借一笔钱,不用多,能租间办公室再添置点办公家具就行。你也去借,咱两一人一半。”
“你这不赶鸭子上架吗?我爸妈要是知道我去创业,肯定不答应,我爸最近都在一直帮我打听工作的事儿呢。”
“瞧你这点出息,一个大男人连创业的魄力都没有吗?”
“就是,老公我支持你!林大器,你刚才不是说人家啰里八嗦的吗,那你呢?”沈佩突然说道。
“啧,原来是个鸿门宴啊,好啊,你们这小两口。”林大器眯着眼睛,露出一脸坏笑。
“你考虑考虑吧,我想了一晚上,真是觉着与其去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拼拼,做广告,实力说了算,不可能找不到客户。我们还年轻,一切皆有可能。”
“行,容我想想。”
这就是陈耳东和林大器性格上最大的区别,陈耳东果断、林大器优柔,这两种风格谈不上好与坏,只能说在面对具体的事情上不同的风格会带来不同的走向。记得以前念中学的时候,班里一个男生不慎跌倒,一块皮给蹭了下来只连着一点肉,林大器看了半天琢磨着是带他去医务室还是自己去医务室拿碘酒过来消毒,而陈耳东直接跑去最近的班主任办公室借了碘伏和棉签过来,一把扯掉垂坠在伤口上的皮,痛的那个男生哇哇大叫,陈耳东则轻描淡写的对他说了一句:“长痛不如短痛。”这个事情也成了日后同学聚会常聊的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