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清搞了一整天,将尹家庄所有人口统计完毕。
只有一个外号“二驴子”的裴二不知所踪。
邻居们反映这人品行太差,偷鸡摸狗,肯定是看到官府核查,这几天不知跑哪里躲着去了。
李维清眉头皱起:“记录在册。”他对其父倒是知道,裴金水因偷盗官银被捕入狱,害了痢疾死在了大牢里。果然家风很重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上梁不正下梁歪。
今日丈量尹家庄土地。
李维清给同僚和下属们开会:“尹大聪这十几年开荒不少,吃的是肚圆膘肥,赚的是盆满钵满。可惜这小老儿不知给咱们县令大人上供,兄弟们平日里也没得到过他什么好处。这场上头有人给咱们撑腰,好好丈量,能多量一分地绝不上量一厘,这次非扒下他三层皮来不可!而且,还要让他把往年的吐出来!县令吃肉,咱们跟着喝汤,这次腰包鼓不起来就对不起咱们身上这层皮!”
众人轰然叫好!
(这层官皮可是朝廷给的,青色方巾黑短打,褐色皂靴雁翎刀,虽不如飞鱼服绣春刀那么吓人,唬一唬平头老百姓还是不在话下的。)
李维清领着一帮人从县衙开拔,浩浩荡荡的向尹家庄进发。
昨天晚上弄到很晚,尹管家摆好了好酒好肉就是不去吃。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次是上头铁了心要弄死尹家,自己肯定不能得他好处。只要把尹家干翻,里面有的是油水可捞,万万不能因小失大。
尹管家早早领着十几个家丁在村口桥头迎接。
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丈量其他村民土地时,李维清、户房管事、文书明显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惹的村民直呼青天大老爷。
李维清得意洋洋:“行了,县令大人说了,只要是顺民,听官府的话,亏待不了你们。今年你们税粮减半。”
丈量尹府土地时,李维清手底下的衙役、文书、杂役齐上阵,边边角角量的一清二楚。
河泊所管事的也大展拳脚,把池塘、水塘、水洼通通计到尹府土地里面去了。
尹管家气的脸色铁青,可又无可奈何。
来到郊区一块贫瘠之地时,李维清看到一片红通通的蔬菜,扎巴长,头上尖尖,好奇道:“这是什么?”
户房大人:“哈,你们都不知道吧,这可是新鲜玩意。是福建泉州府从国外进来的,是给皇上的贡品,南方刚开始种,没想到北方也有种的了。这个叫辣椒?”
李维清摘下一个来:“口味如何?”
崔文远气的不轻,这可是奶奶辛辛苦苦种的。
户房大人:“奇辣无比,不过,很下饭。”
李维清咬了一口:“呸!这么辣,不过,劲道真足!都摘下来,送到县衙,都分一分!”
崔文远大喝:“谁敢动,这是我家的!”
李维清:“吆,是你这个小崽子?尹若愚,你家小杂役胆挺肥啊?私种贡品,罪加一等,抓起来,先关七天!”
尹管家忙按住崔文远,堆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要是味道过得去,李大人全摘走即可。若是县令大人喜欢,明年我让下人们多种。”
李维清:“算你识相!”一挥手,手下杂役将这二分地辣椒统统摘走。
崔文远心在滴血。
为了尹府,这口气只能吞了。
李维清:“尹管家,咱们可都是本分差官,既然拿了你东西,登记时给你减去十亩地。”
尹管家一拱手:“多谢!”
走到山脚时,远远看见一处瓜棚,一座草屋。草屋前中着一大片稻米,长势喜人。
李维清:“尹管家,你家老爷真能干,开荒开这么远!”
尹管家:“李大人,这可不是尹府开的,这里多年前就住着一个孤寡老头,这是他的自留地。”
李维清:“这我可管不着,只要是地,都是你们尹家的。”
一行人走到近处,只见一个秃顶老者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似睡非睡。一部花白胡子搭在胸前,手里的捏着长烟袋耷拉在地上。
草屋门口一只花猫听见脚步,懒洋洋的叫了一声:“喵~”
一衙役上前:“喂,你这老头醒醒,姓甚名谁?家里这是种了多少地?可曾纳税粮?”
老者微微睁开眼,吸了口烟吐出,并不搭话,说道:“原来是群官老爷,老朽老了,聋了,半截身子也入土了,可是有一事不明,我年年种地,也不知这是几亩几分,你们都带着尺子,帮老朽量一下,老朽死也瞑目了。”
崔文远认得他,但也知道他姓吕,脾气古怪,几乎不和村民来往。
李维清:“好说好说,本官童叟无欺,这册子上也没你名字,来呀,量一下,这税粮吗,嘿嘿,看你一大把年纪,别十年了,就补交三年的吧!”
吕老头:“好,你算明白再说。”
李维清率人过去看时,才知道这老头不简单。他种地不是方方正正的种,而且种了一个圆形。圆形周边是长条青砖和短条青砖,分明就是个八卦的模样。
圆形里种的也不全是稻米,而是一半稻米一半小米,中间弯弯曲曲,仿照太极图而种。稻米鱼和小米鱼的鱼眼里种着两簇高粱。
户房管事也不是吃素的,很快算出:“老头,你这地一共是一亩八分九。”
吕老头:“怎么算的?”
户房:“祖冲之老人家所编《缀术》里写着呢。你这地是圆的,半径六丈整,算下来正好是一亩八分九。”
吕老头坐起身来:“官员里看来也不全是酒囊饭袋之徒。不过,还是不对。”
户房:“那你说多少?”
吕老头:“一点八八四九六亩。”
户房:“……”
户房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童生出身,虽然没考中秀才,可也是一肚子墨水。他算来算去,额头直冒冷汗,言语间恭敬起来:“吕……吕大爷,您这是推算出后面多少位了?”
吕老头微微一笑,又躺下了。
李维清也看出这老头不凡:“算了,老人家不容易,按一亩半吧,也别交税粮了,留着自己吃吧。姓名?年龄?”
吕老头:“吕三,九十二还是九岁三?我忘了。”
李维清拱拱手:“太祖皇帝曾颁布旨意:若贫无产业年八十以上者,月给米五斗、肉五斤、酒三斗,九十以上者,岁加赐帛一匹、絮一斤。当今圣上也喜欢长寿的老人家,您九十多了,这米酒肉面等我回去禀告县令,明日就送来。”
吕三:“如此多谢。”
李维清心道:圣上一心向道,炼丹制药求长生不老,这老匹夫我要是献上去,说一二长寿之法,我这功劳可是大大的不小。万一圣上把他治成长寿丸,那可就不管我的事了。
李维清率人向回走。
走到村庄边上时,尹管家耳听整个村庄静悄悄的,心中暗感不妙。
果然,李维清拿过户房登记的册子:“新管家,贵府报的是二百三十七亩,经实地丈量,足足有三百八十九亩。你们府好大的胆子呀!来人呀!”
众衙役:“在!”
李维清:“将尹府上下五十六口全部捉拿归案收入大牢!”
咔嚓……咔嚓……
衙役们拿出枷锁,将眼前十几人等全部锁上。
崔文远也被锁上一个几十斤的枷锁。
尹管家:“你欺人太甚!当今朝廷鼓励开荒种田,尔等藐视朝律,我要告到知州、知府!”
李维清看了看天:“嘿嘿,现在尹府里的人也都被锁住了,那可是县令大人亲自率捕快们去抓的!告吧,如果你们三天后能从县大牢里活着出来。这里天高皇帝远,尹若愚,你认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