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怕你大哥忌讳,是不该这样,你想想,若咱们这样,别人家也有样学样,不乱了套了?你大哥是不忌讳,是咱们得替他着想,得让他好做才行。”李小幺转了个方向笑道。
苏子诚赞同的点头道:“这是你想的周到,是这个理儿,行,那就依你,春节前后梁先生从南越回来,让他入吏部做个左侍郎。”
李小幺一边笑一边摇头。
苏子诚忙辩解道:“这是大哥的意思。梁先生长谋略短实务,做地方不合适,大哥极欣赏他,说他虑事周到稳妥。”
“这倒也是。海棠今天熬了莲子茶,你尝尝?”李小幺笑着岔开了话。
苏子诚点头应了,李小幺扬声吩咐海棠送莲子茶进来,苏子诚吃了莲子茶,又和李小幺说了一会儿闲话,外面夜色深浓,才被李小幺催着回去了。
皇上的身子一天比一天不好,苏子诚和李小幺成亲的日子匆匆定在了腊月二十四,原本要五个月才能走完的礼仪,匆匆集中到这不到两个月里头,苏子诚谦意之余又欣喜无比,这成亲,自然是越早越好。
忙碌中进了腊月,开平府已经是天寒地冻,张嬷嬷披着厚厚的斗篷进了垂花门,在正屋厚厚的棉帘前,将手炉递给跟着的小丫头,理了理衣服,扬声禀报了。
帘子从里面掀起,一股温暖扑面而来,张嬷嬷忙进了屋,去了斗篷。
李小幺只穿了件薄丝袄,歪在炕上看着本厚厚的帐册子,也不抬头,只挥着手里细细的毛笔示意道:“嬷嬷先坐,喝杯茶驱驱寒气,我一会儿就好。”
张嬷嬷忙笑着应了,轻手轻脚的在炕沿上侧身坐了,接过淡月递过的茶,一边安静的慢慢抿着,一边看着专注的看着帐册的李小幺。
她侍候先孝慈后时,孝慈后刚生了第二个孩子,她头一趟见孝慈后,也是腊月里,孝慈后也是这样,穿着件半旧的丝绵小袄,半歪在炕上批折子……
都说媳妇踩婆婆脚后跟,若论起来,还真是姑娘最象孝慈后……
“好了。”李小幺合上帐册子,紫藤忙上前取走收好,李小幺净了手,转头看着张嬷嬷笑道:“看的怎么样?”
“都好!”张嬷嬷忙收拢了思绪笑道:“织坊地方大,虽说占了几处做家俱,倒一点也不妨碍织工干活,那几处原本是打算做织房用的,房子高大宽敞,都有火墙,一进屋就跟春秋天一样,一点也不耽误干活。
那些梁地急赶过来的木匠,手艺半分不差,木头也足够,今天我过去,正巧碰上元丰会馆的钱大管事,过去看织物的,还问顺才木头够不够,若不够,他们库里还有几根上好的黄花梨,东西够、人手够,来得及!
东西做的不错,虽说半分雕刻花也没有,可件件大气耐看,朝晖院屋子正气宽大,倒正好适合摆简单大气的家俱……”张嬷嬷细细说着各色嫁妆,一直说了小半个时辰。
李小幺耐心听着,不管什么时候出嫁,都是这些琐碎的东西和规矩。
张嬷嬷说完了嫁妆的事,笑着转了话题:“听说宁安侯郭侯爷嫡长子,郭家三爷要和尉家姑娘结亲了。”
“宁安侯?和尉家哪位姑娘?”李小幺微微有些意外。
张嬷嬷忙笑道:“结的是尉家十二姑娘,太子妃嫡亲的堂妹,今年十七岁,和郭三爷同年,听说姑娘脾气性格都好,生的也好。”
李小幺微微蹙了蹙眉头,看着张嬷嬷问道:“郭家大爷、二爷,四爷,我都遇上过,就是这位三爷,没机会见识一二,这宁安侯不声不响的倒安份。”
“姑娘说的极是,郭家三位侯爷,就数这个老二最本份老实,风评口碑都好,从前也领过一两回差使,后来说身子不好辞了。
宁安侯夫人宁氏,也是个本份人,我从前见过几回,人温温厚厚的,说话慢声细语。
这位三爷,性子极似其父,在国子监读书用功也本份,就是书读的很一般,不过这也不打紧,他是侯府嫡长,往后要袭爵的,又不用下场科考。”张嬷嬷笑应道。
李小幺点头笑道:“那倒是,这样的人家,本份不惹事就是成才了,你从哪里听到的这话?”
“我有一个自小的姐妹入了官媒行,如今也是戴盖头披紫背子的上等官媒了,专一跑官亲宫院这些上上等人家,这一门亲事,两个媒人,她是之一,我刚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她家,就进去说了一会儿话。
还有件事,她影影绰绰的说了几句,说是宁意侯夫人随氏跟她打听咱们家四爷,人长得如何,脾气如何,识不识字,跟姑娘隔了几房,都是这样的话。”张嬷嬷看着李小幺,压低了声音说道。
李小幺眼睛都要睁大了:“随夫人问这个?……”
“我跟那个姐妹说了,若再有这样的信儿,让人过来给我捎个话,这事关着咱们家,她一口答应了。
郭氏是大族,除了这三家侯府,远的近的嫡支分支多的很,有的是年貌相当的姑娘。”张嬷嬷看着李小幺提醒道。
李小幺呼了口气,烦恼的看着张嬷嬷低声道:“不瞒嬷嬷,我可不想和郭家攀亲,再说,这娶媳妇是一辈子的事,总得贵子哥自己看中了才行。”
张嬷嬷忙劝道:“姑娘也别为这几句话着急,就是托了人上门探话,不过花心思寻个合适的缘由回了就是,不过,要是早点给四爷定门亲事,连这些口舌也就省了。”
“这事急不得。”李小幺沉默片刻,回了句。
……………………
明婉将张大姐和孙大娘子送到二门,亲自打起帘子送两人上了车,看着车子出了大门,才从婆子手里接过手炉抱着回去。
孙大娘子来回挪了挪,脚挨着熏炉坐好,转头看着张大姐抱怨道:“你看看她,听说咱们要从自己嫁妆里给她凑家生,她一句话也没有,好歹推辞推辞吧?怎么跟咱们一个两个都欠着她一样?”
“行了,你站到她那地步儿想想,家财丢尽,娘死了,弟弟死了……一个爹吧,活着非当自己死了,那些亲戚不能帮她,还一个个死命把她往泥地里拽,跟小五又处成那样。
这嫁妆,不管谁给的,往后都是女人在婆家的依靠,她嫁过去,若连家俱都不齐全,一来没脸,二来,那少的东西,往后谁补给她?当然是这会儿能多一件是一件。
你拿出来多少,张嬷嬷那里现补多少银子给你,只有多的,没有少的,有啥好抱怨的?得了便宜,就别再多话。”张大姐不客气的点着孙大娘子说道。
孙大娘子一边笑一边解释道:“不是这个,不是钱不钱的事,我就是不喜欢她那个样子,往年咱们在山上那会儿,能吃口饱饭就不错了,她沏个茶,还非要让人到后山上那眼泉里取水,说什么那个水才轻浮甘甜,这水就是水,还能吃出什么轻浮甘甜?
她真是本事……再说了,那时候是什么时候?还那些穷讲究?
你看她待咱们,打心眼里让人觉得居高临下,那笑啊那客气啊,都是要显得她读过书,是官家,是上等人,好象多高贵,当别人是傻子?她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她呢,哪,咱们五爷,那才是真正的高贵,也没象她这样,摆这么大谱。”
“行啦!”张大姐不耐烦的拍了孙大娘子一下:“这话跟我抱怨抱怨就行了,外头千万不能说出去,听到没?小五如今不比从前。
唉,从前她也是个狠角儿,你看看张兴旺……唉,这大冬天的刺配到极北之地,只盼他一家子命好。
再怎么说,她也是小五嫡亲的嫂子,小五不看她,也得看着大爷的面子呢,你不喜欢她,就少来往,少说话,可见了面,你就得好好敬着她,她能做初一,咱们不能做十五,听到没有?”
“我知道,我也不看她,我看五爷和大爷的面子呢,还有姐夫和姐姐,我跟她计较什么?就是跟大姐抱怨两句,省得憋着了。”孙大娘子忙笑着说道。
张大姐半松口气半叹着气道:“这人吧,真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她是,咱们也是,你回去再交待交待铁木,庄子里那些人得好好拘紧了,谁敢犯了事,千万别等姜顺才知道了动手。到了顺才那里,也就到了小五那里,小五的脾气……搁她面前可犯不得错。”
张大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微微有些发紧。
孙大娘子急忙点着头,看着张大姐,迟疑了下,低低的说道:“铁木那天说……说五爷让姜顺才看着庄子里诸人行径,说……保不准还看着咱们……”
张大姐身子微微僵了僵,叹着气慢慢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往后,咱们守着本份,安安份份过日子,从前咱们不就盼着不受人欺负,能安安生生过日子?现在这日子不都有了,咱不欺负人家,也没人敢欺负咱,挣了钱,不怕遭人掂记,孩子有了出息了,不怕出不了头,这日子就最好了,还能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