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婆子献了一遍茶,垂手侍立在旁边,转头看了看,拣着话缝,陪着满脸笑容道:“五姑娘也快来了吧?眼看着要开始了。”
“小五不在这棚子里,”张大姐瞥着贾婆子,微微抬着下巴,努力要带出些与有荣焉的得意:“小五那是有公务的,怎么能在咱们家看棚里?她跟水二爷在梁王府看棚呢!”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手搭着眼上,往远处看着。
孙大娘子站到张大姐边上,指着远处正中,坐着考官的那座鲜艳无比的大棚道:“看到了吧,左边第一个棚子,就在那儿呢,说起来,魏二爷这一场武试,有小五看着就足够了,咱们都是来助个人场!”
“唉哟!那可是最上首的地方了,真是哟……啧啧啧……羡慕死个人了!”贾婆子赞不绝口。
范大娘子也跟着站起来,带着笑和张大姐、孙大娘子站到一起,客气温婉的说着话,指点着远处场子里说起了闲话。
明婉气定神闲的端着杯茶站起来,示意着明经,两人站在离三个人两三步处,低声说笑着也看起热闹来,月亭一个人端坐着闷气不已。
梁王府看棚里,李小幺和水莲、水桐坐在看棚靠前的地方,喝着茶,说笑着等着武举们进场比试。
水岩站在看棚栏杆前,探头往外看了看,转头看着三人笑道:“我看,还是把这绡纱帘子撤了好,咱们北平没那么多讲究,你看,对面郭家就没下帘子。”
李小幺看向水莲,水莲歪头看着水岩笑道:“二哥觉得该撤,那就撤了。”
水岩忙笑着示意侍立在台子两边的婆子,将薄薄的绡纱帘往两边拉开来。
水桐远望着对面的看棚笑道:“郭家三娘子也来了。”
水莲忙伸长脖子看了看,转头瞄了眼李小幺,带着几分讥笑道:“大约一会儿又要赋诗了,最厌烦这个了,不管做什么,连赴个宴请,也必要赋诗填词的,好没意思!”
水岩听了水莲的话,瞄了李小幺一眼,笑道:“空心之穗头朝天,那真正诗词精绝的,你天天跟她在一起,也不一定知道。”
李小幺顺着水桐和水莲的话扫了眼对面郭家看台,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只顾看着正面的考官看台。
看台上,考官们相互谦让着正在往台上走,被让着走在最前的,是宁意侯郭敏达,紧跟其后的,是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和两位封了爵的护国大将军。
李小幺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让郭敏达做了这场的主考了?他一个文人,又不懂功夫。
台子另一侧,苏子义和吕华说笑着一起上来,苏子诚牵着苏子信跟在后面。
郭敏达忙带着众人上前见礼,躬身垂手看着苏氏兄弟和吕华等人在台子左手侧面落了座,才带着众考官依次坐到到正中几把椅子上。
李小幺轻轻舒了口气,有这两兄弟压着,其实谁做主考官都无所谓了。
这一阵子她一来避嫌武举,二来也不好多找苏子诚打听份外之事,就是水岩这里,也不好多问,这谁做武举考官,还真是到现在才知道。
台下响起几声响亮的净鞭声,一阵号角后,武试正式开始了。
头一场的骑射和步射都是中规中矩,都是考过两场过来的,这骑射上头自然都是过关的。
到第二场刀马互打,场上就热闹无比起来,北平之人尚武,各个看棚上下和供平民观看武试的围栏外挤满了好事者,个个兴奋不已,为各自看的入眼的武举们鼓掌喝采,或是喝倒采,鼓掌声和嘘声、叫好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一时热闹非凡。
李小幺兴致十足的看着场中的争斗,那些武举们组队、摆阵,再到单打独斗,也确实热闹得很。
魏水生是一群人中的佼佼者,李小幺悄悄瞄着看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光、脸色泛红、已经忘乎所以的水莲,抖开折扇,悠悠闲闲、笃笃定定的看起场内热闹的打斗来。
这一场武试,场内场外都很让她满意。
经过之前数次考试,这一场武试的人数并不是太多,两个多时辰后,武试尘埃落定,魏水生骑射、步射、刀马阵法件件出色,眼看着必定名列在前了,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和水岩商量着挑定了人,转回来,和水桐、水莲喝着茶、吃着点心,说说笑笑的议论着刚才的武试。
远远的李府看棚上,众人远远看着热闹,实在看不大清楚哪个和哪个。
贾婆子提着裙子,满脸喜悦的奔上楼禀报道:“各位奶奶、姑娘,咱们家二爷差不多能得了头几名呢,真是威风!”
众人一片欢喜声,月亭挤在范大娘子身边,挽着她往前面眺望着遗憾道:“唉呀,要是能近前些看看该多好!”
“可不是!这时候,大娘子要是能给二爷道个喜,二爷得多欢喜多感动!咱们五姑娘就在前头梁王爷看棚上,我远远看到了一眼,听说水家七娘子,还有位奶奶也在,大娘子不是和水家七娘子也相熟的,不如过去打个招呼,这也是咱们知礼不是。”贾婆子眼底带着浓烈的渴望,极力怂恿着范大娘子。
张大姐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不是添乱吗!水家跟小五熟,跟咱们有什么熟的?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
范大娘子脸上一下红涨起来,月亭脸色青红不定,下死力挽着范大娘子,看着张大姐恨恨的嘀咕道:“她跟你是不熟,你怎么知道跟姐姐就不熟的?哼!你当是你啊!五姑娘可就一个哥哥,这谁不知道的?那些沾着沾不着的,死皮赖脸硬往上贴的,人家当然跟你不熟!”
“你!”张大姐气的脸通红,指着月亭几乎要抡巴掌。
范大娘子急忙往前挡在月亭前面,“月亭这嘴是直了点,回去我说她,你比她大,多担待吧。”
孙大娘子急忙上前拉住张大姐,一边把她往后拖,一边低声劝道:“大姐平一平气,你也是多管闲事,有五爷在,轮得着哪个张狂?
平常连府门都不让进的人,你就多担待吧,跟她有什么计较的?
咱们跟五爷这么些年了,出生入死的,什么人什么事心里不明白?再说了,五爷几个兄长,那得五爷说了算!”
“孙大/奶奶这话说的多明白,大姐别自己降了身份,这会儿武试结了,咱们还得赶紧回去呢,今天晚上必定又要很热闹一番了。五爷事多,这事又得大姐去张罗。
明儿放了榜,那事儿更是多得说也说不清了,大姐忙还忙不完呢,可没时候跟小人计较,走吧,咱们赶紧回去。
前天五爷还抱怨呢,好长时候没吃到大姐烧的那品鸭子了,大姐不是说,今天魏二爷若考的好了,就烧给五爷和二爷吃的么?我侍候大姐烧这品鸭子,跟大姐偷份手艺。”
明婉上前挽着张大姐另一只手,一边夹枪带棍的劝着,一边拉着她往看棚下去。
明经机灵的上前两步,作出一幅头前带路的样子,先下了看棚。
孙大娘子嘴角往下撇着,用眼角扫了范大娘子和月亭一眼,接着明婉的话,连说带笑的说着今晚上要烧什么菜,明天要备哪些东西,几个人一路下了看棚。
贾婆子看着几个人下了看棚,想想智静先生说的命数,感慨的有些发怔,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忙陪起满脸笑容,上前劝着脸色青灰的范大娘子,“大娘子别跟她们计较,一帮乡下人,乡下人就这点不好,眼皮子浅见识短。
还是月亭姑娘明白,说到底,就这血脉之亲断不了,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娘子如今还在孝中,只宜静守,那吃吃喝喝的热闹去处怎么去得?
五姑娘这是真正为了大娘子好呢,大娘子想想,往后这可都是连着家声的事,说起来,这五姑娘真让人佩服,事事想的周全,细细一思量,五姑娘对大娘子,才是掏心掏肺的真好!”
月亭狠狠的瞪了贾婆子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
贾婆子根本不理她,用帕子轻柔的给范大娘子掸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放低了声音接着劝道:“月亭姑娘说的极是,说起来,大娘子才是五姑娘嫡亲的嫂子,五姑娘对大娘子不同一般,大娘子行事自然也不能跟她们比。”
贾婆子仔细瞄着范大娘子的脸色,见她面色缓和了许多,才顺着话意接着说道:“说句打嘴不该说的话,那些人,认真计较起来,不过是李家的门下之人,那什么张狗子,连门下之人也算不上,顶天跟老婆子一样,是侍候主家的下人罢了,她们要做的事,跟大娘子要做的事,差着天地呢,照大娘子的话说,叫什么天渊之别。”
“就是!嬷嬷就这句话说的在理!”月亭急忙接了一句。
范大娘子面色缓和了许多,慢慢叹了口气。
贾婆子殷勤的倒了杯茶奉上来,接着劝道:“譬如这会儿,她们是该回去准备庆贺的酒席,打点明儿要散要赏的吉利物事儿,这事,本就是门下之人,下人仆从要做的事儿。
大娘子是主家,这会儿就该和那些夫人、奶奶们应酬敷衍,迎来送往,说起来,回头魏二爷这亲事,也得大娘子操办,大娘子这来来往往应酬中,还得留意着哪家有合适的姑娘家,这才是大娘子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