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忙接过淡月递过的包袱,将里面料子抖开一块块看了一会儿,重又包起来递给听竹吩咐道:“拿进去给落雁看看。”
听竹接过包袱送进去,李小幺看着几个人笑道:“我看着极好,一共织了多少?嗯?陈远大呢?”
“回五爷,陈大爷前天出去看上簇收茧去了,说是看着抽了丝再回来。”张狗子忙笑答道:“织了不少,可好的不多,每样也就两三匹,五爷知道,咱们都是新招的织工,开头织的东西都没法看,就这半个月才开始出东西。”
“五爷吩咐过,只要最好的,略次一点的都不行,要不是这样,上个月就能出成匹的绸子了。”罗大忙跟着补充了一句。
李小幺点头笑道:“你做的对,咱们织坊,只出最好的东西,略次一点的,宁可贴钱毁掉,也不能出了咱们织坊的门,这不过几个月,就能织出这样的绸子,你们费心了。”
罗大松了口气,罗二也跟着露出笑容。
李小幺又细细问了小半个时辰,才满意的点了头。
听竹已经捧着包袱回来,见李小幺问好话,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寻着话空上前禀报道:“五爷,落雁姑娘说,她看着这包里的料子极好,比彩云坊的还要细密干净,就是颜色素净了些。”
“回五爷,刚开始试工,没敢织花色,就挑着用量最多的素淡颜色织了些,还有提花什么的,还没开始教。”罗大急忙站起来解释。
李小幺笑着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我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你做得很对,就是要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这几个月,大家都做得很好,从今天起,织坊得动一动。”李小幺顿了顿。
张狗子等人忙端直上身,等着听李小幺吩咐,罗大和罗二疑惑的对视了一眼,也忙转头看着李小幺。
李小幺笑盈盈的接着道:“从今天起,狗子从织坊出来,和五哥先从这开平府起,找合适的铺子,咱们的绸缎庄得准备起来了。织坊里头也分分工,我的意思,这织坊就让陈大主管,你们两个看呢?”李小幺看着罗大和罗二问道。
两人正听的怔神,见李小幺问过来,忙连连点着头。
李小幺暗暗点头,松了口气,接着道:“织坊虽有陈大统管,不过这工艺上头,还是你们两位说了算。”
“成!”罗大和罗二急忙点头答应。
李小幺再看着赵六顺接着吩咐道:“你还留在织坊,不过从今天起,你只管仓库上的事,生丝进来,入你的库,罗大和罗二要用,从你库里领,织好的绸子,也入你的库,往后狗子和五哥要出货,也是从你手里出,除了这个,这一来一往路上的事,往后也归你管,今天回去,在织坊南边空地上,先找几个懂行的人,修几间仓库出来。”
赵六顺听的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管的?不过不管懂不懂,只管毫不迟疑的连连点头,反正五爷的吩咐,他当时就懂的时候不多。
李小幺扫了眼屋角的滴漏,也不多解释,转头吩咐罗大和罗二道:“你们两个,赶紧回去挑好的取十二匹各样绫罗,赶紧送到这里,我要送人,越快越好。”
罗大和罗二忙答应着站起来,恭敬的告退出去,急奔出去取绸子了。
李小幺看着罗大和罗二走远了,屏退淡月等人,看着张狗子三人问道:“姜顺才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跟我细说说。”
赵五哥茫然的从李小幺看到张狗子和赵六顺,他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张狗子和赵六顺对视了一眼,转头看着李小幺苦笑道:“五爷,这话说起来话可不短,是这么回事,顺才去了虎威营跟着大爷挣功名,临走前托付过我和六顺,他媳妇那头有什么事,让我俩照应点。
五爷走后没几天,他媳妇娘就病倒了,说是极重,要吃参,他媳妇头天刚让人捎了话,隔天又捎话说不用了,说是从紫藤姑娘这里求得了一根,这是个引子。后头的事,就是顺才成亲那天,新媳妇接回来,竟被人打成了烂猪头,听说就为了那根参。”
李小幺被张狗子形容的哭笑不得,赵六顺忙捅了捅张狗子嘀咕道:“你看看你,这是说的啥话?那是嫂子,不是烂猪头!顺才哥听到又得踢你!”
“去!”张狗子将赵六顺的手打回去,看着李小幺接着说道:“那天是我陪顺才去接的亲,五爷知道,顺才成亲那几天,正赶上王爷调兵调的厉害,大爷他们和范先生根本没空回来,范家张灯结彩倒是张灯结彩了,可那天一进巷口,我就觉得不对劲。
果然,一到范家门口,张嬷嬷就神神秘秘的把顺才叫进去,顺才出来时,脸都青了,接了媳妇走到一半,就托我带几个人,把他媳妇一家连人带东西搬到他家里去。
我看他那张脸一直青得厉害,就没敢多问,接了人回来,他家里满院的客人竟然都散了,桌上的酒菜连动都没动。”
李小幺听着张狗子说书般的细致八卦,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听他说。
张狗子拍着大腿,连声感叹。
赵六顺看着李小幺一眼,跟了一句:“这事我知道,那天我在家帮顺才哥待客,顺才哥脸色真是难看的不得了!一进门就护着嫂子不让人近身,连盖头也没掀,也不用司仪说话,就那么自顾自的成了礼,满院的人都看呆了。
顺才哥把嫂子送进内院,出来连敬了三杯酒,说家里出了点小事,就不招待各位了,就那么着,直接把大家伙给轰走了!后来是魏二爷和张大姐招呼大家到外头吃的饭。”
“隔天顺才就来寻我,含含糊糊也没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说他媳妇娘病的重,只好赶紧接回去静养,找我借钱给他媳妇娘买老山参治病。
我和六顺,还有罗大、罗二,陈大,磕干净家底,凑了三百四十两银子给他,顺才回去又把能卖的都卖了,就是五爷赏的东西,顺才没舍得动,那些东西,是我跟他一起卖的,统共卖了两百七十两不到,加上顺才和他媳妇存的银子,最后总算凑了八百两银子,跑遍开平府,磨破嘴皮,买了根细山参,顺才在家歇了半个月,就回了虎威营,那以后,我和六顺隔不几天就过去顺才家看看,听说他媳妇娘也没怎么见好。”
李小幺暗暗松了口气,姜顺才是个聪明厚道的,没把范家那些烂事兜到外头去,顾了范家的面子,也顾了明婉和范先生的面子。
李小幺垂着眼帘喝了几口茶,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张狗子和赵六顺夸奖道:“这件事,你们两个做得极好,其一,伙伴有难,尽全力帮救,其二,知道公私分明,没动用织坊的银子。”
张狗子嘿嘿笑着,抬手揉了揉鼻子,老老实实的说道:“想用来着,顺才不肯,说五爷规矩重,我其实也就那么一想,就这么想想,夜里就做了一夜恶梦,再没敢动过这念头。”
赵六顺睁大眼睛看着他叫道:“你还动过这念头?你咋没跟我说?”
张狗子扫了他一眼没答话。
赵五哥拉了拉弟弟责备道:“他又没打算用,跟你说啥?!”
“五爷,顺才走前,我俩喝了顿酒,顺才一个劲的抹眼泪,说当初不该鬼迷了心窍去妄想啥功名利禄,若不是昏了头,老老实实跟着五爷做事,哪会让他媳妇受了这样的委屈?我就劝他,既这么想,那就回来再跟着五爷就是了,五爷还能不要他了?!”
“嗯,开弓没有回头的箭,我自然不会再要他。”李小幺看着张狗子,淡然的说道。
张狗子愕然半张着嘴。
赵五哥瞄了李小幺一眼,又瞄向张狗子,想了想,到底没敢多话。
李小幺扬声叫淡月进来重新沏了茶,端起来慢慢喝着。
张狗子怔过神来,尴尬的笑道:“还是顺才知道五爷的脾气,顺才也这么说,说他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五爷那样的脾气……
顺才说他跟着大爷挣点功劳再回来求五爷,他也想明白了,什么奴不奴的,能护住媳妇儿女,能过份安稳好日子才最要紧,都怪我多嘴,五爷就当不知道吧,不然我又得落抱怨。”张狗子讨好的嘿嘿笑着,冲着李小幺不停的拱手。
李小幺上下打量着他,轻轻’哼’了一声,慢慢喝完了茶,放下杯子吩咐淡月道:“去请落雁过来。”
淡月答应了出去,李小幺转头看着三人介绍道:“落雁是我新收下的门人,你们跟了我,我可从来没拿你们当奴才看过,不过是份宾主之谊,就算是门人吧。”
三人忙站起来,赵五哥和赵六顺长揖到底,张狗子却跪倒在地。
李小幺欠了欠身子:“起来!跪什么?!”
张狗子忙站起来,咧嘴嘿嘿笑着,没等说话,淡月在花厅门口扬声禀报了,引着落雁进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