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娘子迟疑不定的还想站起来,贾婆子眼神飞快的来回瞄着两人,试探着劝道:“二娘子说的是在理,可这话又说回来,五娘子到底远道刚回来,大娘子过去关心一二,也是长嫂的风范,好歹……”
“糊涂!”月亭厉声斥责着贾婆子:“再怎么着,这规矩礼法不能错了!哪有长嫂赶过去看妹妹的理儿?她若不来,那是她失礼!你怎么也犯起糊涂了?”
贾婆子眼角抽了抽,陪着笑只看着范大娘子,范大娘子缓缓坐回去,叹了口气:“月亭这话是在理,这规矩都是她大哥做坏了,早先也太惯着她了,算了,不去就不去,月亭跟贾嬷嬷把东西分一分,给三婶子她们各送一份过去。”
月亭抬了抬下巴,仿佛胜利般’哼’出一口气,在一堆绫罗里翻了半天,总算挑了三匹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匹,指着余下的两匹道:“一匹给三婶子,她和赵大嫂子也够一人裁件夹袄了,这一匹给六堂婶和四嫂子,正好一人一件袄子料,明玉她们小着呢,小孩子不能穿这么好的料子!规矩得做好!”
贾婆子满眼不屑的扫着月亭和那两匹料子。
范大娘子怔神的看着月亭挑出来的料子,呆了片刻,心虚的低声说道:“也太少了,送了这么多,你再挑点,就是一家两匹……”
“瞧姐姐说的,这是人家给你的,照理说,一点不给都成,升米恩斗米仇,再说也犯不着不是,往后只有她们求姐姐的,姐姐可求不到她们面前去!”
月亭气势极壮,范大娘子抬手揉了揉眉间。
月亭满足的瞄着地上的金银绫罗,仿佛想起什么,转头看着贾婆子吩咐道:“你去那边打听打听,李二槐那边送的什么?还有张铁木家,嗯,还有明婉,细细打听清楚了!”
贾婆子大喜过望,忙干脆的答应一声,提着裙子就往李家跑过去。她正愁没机会搭上李家五姑娘的线,那条线要是搭上了,爷的事就能成个六七成!
李小幺送走了张大姐等三人,正要叫紫藤进来细问明婉的事,小丫头听竹禀报:“回五爷,织坊的张大爷、赵五爷、赵六爷、罗爷、陈爷求见姑娘,现在外头候着呢。”
李小幺想了想吩咐道:“就说我今天累了,已经歇下了,让他们先回去,明天一早过来。”
听竹答应一声,出去传了话,没等李小幺坐下,卢嬷嬷在外面恭恭敬敬的禀报,水莲和水桐遣婆子过来答谢看望了。
李小幺忙吩咐请了进来,四个衣饰讲究的婆子进来,跪倒磕头请了安,送了回礼,恭敬客气的致了主家的谢意和问候,并转了水莲和水桐的邀请,明天想请李小幺过府接风洗尘。
李小幺看着四个婆子笑问道:“你们七娘子和大奶奶是分开请呢,还是合一处请我?”
“回五爷话,我们七娘子说了,不敢多烦劳五爷,合在一处,就在大奶奶宅院里,我们七娘子说,大奶奶那里可比我们府里轻松自在的多了,倒不是简慢五爷。”婆子连说带笑的答道。
李小幺点头笑应了:“那就烦劳你们七娘子和大奶奶了,明天我自个儿过去,不必来接,就是得晚一点,明天一早还有些事儿要先处置好了才能过去,替我给你们七娘子和大奶奶告个罪。”
“五爷这可太客气了,告罪可担不起,五爷能来,就是我们七娘子和大奶奶的体面。”四个婆子又客气恭维了一回,就起身告退回去了。
贾婆子正手脚麻利在李宅二门里,帮这个婆子搭一把手,帮那个婆子递一递东西,陪着全幅小心打点着所有的人,想方设法的套着话儿。
正忙着擦试,见卢嬷嬷亲自送了水家的四个婆子出来,贾婆子想了想,没敢直接靠上去,拿着抹布,装着去擦影壁,靠得近些,侧耳凝神听着卢嬷嬷和四个婆子客气的话别:“……明儿一早还要见人,织坊还有些事,我估摸着,怎么着也得巳正前后才能动身,跟七娘子禀一声,省得七娘子和大奶奶等的心焦……”
贾婆子听的心跳不已,眼风扫见四个婆子上的那两辆车上明晃晃的水氏族徽,心里暗暗欢喜,这一趟算是不虚此行,月亭那丫头倒也不全是瞎说,这李家果然和水家来往密切。
李家这小娘子今天刚到家,水家就请上门了,一来还来了四个婆子,看这样子真是巴接的很,这李家小娘子必定极受梁王宠爱的!
嗯,先别妄动,万一惊动了人倒坏了大事,还是先回去和两位爷禀报一声再说。
贾婆子守着卢嬷嬷走远了,急忙将抹布洗好晒好,和几个还在忙碌不停的婆子团团曲膝告了退,出了侧门,先往范大娘子和月亭处回了话,再找了个事由出来,赶紧往林先生和智静处报信去了。
月亭看着贾婆子出了门,轻快的掂着脚尖转了几圈,看着范大娘子喜不自胜的说道:“你听听,你听听,咱们这一处比张大姐、孙大娘子她们多了好几倍呢,你看看,我就说,不把你放眼里,她敢!”
范大娘子暗暗松了口长气,脸上带着笑容,制止着月亭的欢喜:“这也是她懂事,小五不是不懂事,就是她大哥惯得太厉害,往后慢慢纠着点就好了。”
月亭仿佛没听到范大娘子的话,只顾抖开匹抽丝暗花细绫往自己身上比划:“姐姐你看,这料子颜色多娇多正,前儿梳头的王婆子说,今年开平府最时兴宽幅裙,八幅的都不行,要十二幅才最时兴。
姐姐你看,正好,这些料子,每个花色都是两匹两匹的,这料子这么细软,做宽幅裙最好不过,这两匹就给我裁条十二幅的裙子吧,反正姐姐守着孝,也不能穿这些绫罗。”
范大娘子肉痛的看着月亭身上的细绫,半晌才强笑道:“你喜欢就拿去吧。”
魏水生在水家得了李小幺已经回来的信儿,急匆匆赶回来,径直进了半亩园。
李小幺刚送走了水家婆子,忙迎了魏水生进屋坐下,魏水生仔细打量着李小幺,心疼的说道:“难为你了。”
李小幺也不答话,只笑盈盈的拉着魏水生在榻沿上坐下,自己跳上榻,挪到榻几旁,取了个精致异常的紫檀木匣子过来,打开,拎了只雕刻精美的碧玉蝉出来,托在手心送到魏水生面前笑道:“看,这是我特意买给你的,一鸣惊人,水生哥过几天一定会一鸣惊人,一举成名天下知!”
魏水生掂起碧玉蝉笑道:“好!托你吉言!有了这一鸣惊人,想不成名都不成!”
李小幺弯眼笑起来,魏水生怜惜的看着李小幺,想多问几句她这趟出去是不是辛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怕他问了,她也不能说,事关军国大事,她知道的,不是他该知道的。
魏水生握着碧玉蝉,咽下了那些关切,笑着说起了别的闲话:“大哥他们半个月前就开拔了,说是往梁地南边一带去,前天又说还在北平汝城一带,这两天也不知道到哪儿了。”
“嗯,”李小幺挥手屏退屋里的小丫头们,看着魏水生轻声道:“先往汝城,再从汝城赶往淮阳府一带,这会儿离汝城远,离淮阳府也远着呢,虎威军长于长途奔袭,王爷留着取淮南路时当奇兵用的,淮南路一战要速战速决,北平刚平了梁地,如今国库空虚,不宜久战不下。”
魏水生凝神想了片刻,看着李小幺问道:“吴地乱了?”
“嗯,吴贵妃以先帝命立了六皇子,大皇子逃回池州府自立为帝,这会儿该打起来了。”李小幺淡然而随意的说道。
魏水生轻轻吸了口气,看着李小幺,突然低声问道:“你一直在太平府?”
“嗯。”李小幺只’嗯’了一声,一个字没多说。
魏水生呆了呆,看着李小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屋里寂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魏水生重重的吐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脸笑道:“水二爷回来了,今天早上刚赶到,日夜兼程,到府门口翻下马,就再也不肯动一步,非得让人抬进去不可,照他自己的话说,累成了一条死狗!”
“这是吕丰的话,他倒学会了。”李小幺’噗’的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说道。
魏水生也笑起来:“可不是,我看他跟吕丰越来越象,吕丰回去信阳了,你走后没多久他就启程了,走了大半个月突然又偷偷回来找我,问你哪儿去了,说去梁地找你辞行,竟然找不到你,我劝了他几句,他也答应先赶回信阳,这半路上也不知道出什么事没有。”
“我在鹿港碰到他了,也劝了他几句,这会儿早该回到信阳了,说不定正忙着娶新媳妇的事儿呢。”李小幺笑语盈盈的说道。
魏水生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不会,他走前,咬牙切齿说打死也不娶,看样子不象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