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歌从未想过如此深入的问题。
所以当李青莲开口的时候，谢长歌仔细一想，内心深处开始生出丝丝寒意。
是的，从李青莲这个逻辑开始论述，首先，妖强人弱，所以仙人扶持了镇妖司进行重新制衡，避免妖族直接将人类彻底灭亡囚禁。
但是当人类在对妖族的战争占据优势的时候，反而莫名其妙一场大败，败了也就算了，甚至连主战的大周王朝都彻底覆灭，换了个温和绥靖的大魏王朝出来。
如果说这背后有仙人的谋划和布局，那就太让人感到恐惧了。
“换言之，也就是那些仙人需要妖族，但是他们又需要妖族什么呢？”李青莲继续说道：“答案就是妖族的血肉妖丹。”
“我仔细研究了正统的人类修真功法和妖族的妖魔法之间的区别，他们的底层架构上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都是采集天地间的灵气为己所用。”
“所以，妖族可以通过吞食炼化人类修士的金丹来获取自己所需要的修行灵气，甚至之间的转化极为便利。”
“而同样的，人类修士自然也可以利用妖族的妖丹与妖婴进行修行。”
“从大环境上，妖族的上限不如人类修士，所以妖族本身就是人类修士源源不断的修行资源宝库。”
李青莲望着谢长歌，笑了笑：“或者我可以干脆这样认为。”
“普通的人类是青草，而妖族则是牛羊，牛羊吃青草而茁壮成长，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之人，则将这些牛羊看做是任其宰割的鱼肉。”
“因此，这些修仙之人要避免牛羊把草吃完，更要避免草把牛羊毒死。”
“是这样对吧。”
谢长歌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
但是这一切被李青莲点明之后，他仔细一想，虽然粗听起来有些荒谬不堪，但是如果这就是一种假设模型的话，那么这个模型恰好可以解释而今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我不知道。”谢长歌有些痛苦地按住额头说道。
他曾经将那些仙人看做高高在上的救主，所以当看到吴晴庇护这些妖魔就感觉世界几乎要坍塌了，因此导致道心破碎，进而失控成为妖兽。
但是如今，当他得知或许那些仙人是有意纵容妖魔食人之后，虽然震撼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大，但是总还是有一种难言的荒谬感。
毕竟无论如何，那些仙人终究还是从人类修炼而成的，为什么自己成了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之后，就彻底将人类视作一种可再生的修行资源了呢？
毕竟人类繁衍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用人类喂养妖魔，而仙人再以妖魔为食修行，完成的逻辑闭环，但是却又如此冰冷残酷又荒谬异常。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呢？”谢长歌有些无力地说道。
“因为仙道衰落，灵气稀薄。”李青莲静静说道：“如今尚且活跃的仙人，最多不过是修行到化神境，而在上古之时，仙人却能够修行到大乘直至渡劫飞升。”
“修仙得道，所为长生，而化神境当然无法修行，而想要更进一步，天地灵气却不能够满足修炼所需，而这个时候，那些妖魔就会自然而然进入这些仙人的法眼之中。”
“妖魔修行，比之人类更加迅速，其所修行的妖力，简单炼化就是纯粹的灵力，一个化神真人数百年的苦修，可能还抵不过吃一只同为化神的妖王来的痛快，如果让你选择，你该怎么选择？”
谢长歌沉默。
他此生不过二十五岁，他想象不到那些寿命动辄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仙人心中所想，但是无论如何，那些仙人的亲朋好友骨肉至亲，如果不是和他们一样得道修行，那么毫无疑问都将化为一抔黄土。
对于凡世生灵，纵然有些可能是他们的子孙后代，但是在他们看来，这些子孙后代与猪犬又有什么区别？
“我明白了。”谢长歌望向李青莲，眼神中流露出坚毅的神色：“所以，师尊是想要向那些仙人讨回公道吗？”
在谢长歌看来，这些仙人毫无疑问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是幕后的真凶。
既然得知他们是真凶的话，那么所要做的，自然就是逆行伐仙。
“你不明白。”李青莲望着谢长歌笑了笑：“但事实上，那些仙人也是受害者。”
“啊？”谢长歌这下完全理解不了了。
明明那些仙人玩弄苍生，视天地万物为无物。
那算得上是哪门的受害者啊？
李青莲看着谢长歌：“如果是你，你愿意过上必须啃食妖兽才能够苟延残喘活下来的日子吗？”
“这并不是某一位仙人的行径，而是所有仙人共同无奈的选择，因为天地灵气不足以供养他们，他们无法得道飞升，只能被禁锢在这个天地中等待死亡，而修仙之人最无法面对的便是寿元将近，为了活下去，他们愿意穷尽一切的手段。”
“那就去死啊！”谢长歌咬着牙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
“是啊，老而不死是为贼，但是活了几十年老而不死是为贼，活了几千年老而不死，便是仙人。”李青莲平静说道：“修道原本是为了暗合天道，但是此方的天道却故意将这些原本寿与天齐的仙人，逼到了必须啃食妖兽才能够活下去境地。”
“仙人被迫豢养妖兽，以黎民百姓为口粮，而天下万民在妖族的面前匍匐喘息，任其宰割，就算奋起反抗，也会受到仙人那只看不见的大手无形之中的捉弄。”
“而就算是仙人，也在受着此方天道的玩弄，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世间万事万物皆苦，便是此方的天道。”
谢长歌呆呆望着李青莲：“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天地自上而下都是这副德行，身为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又能够做点什么呢？
毕竟，就连那些仙人都会成为天道的玩物，被迫贡献出最丑陋最不堪的表演。
“当然有办法了。”李青莲笑了笑：“比如说。”
“换个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