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很快就随着城中公鸡的啼鸣声结束。
当朝阳初升,阳光洒下大地,苏州城内逐渐有大胆的居民挪开挡着门窗的家具,推开家门走到街上,他们看着外面安静的街道,一时不禁升起昨夜无事发生的错觉。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街边张贴的官府安民告示,以及那些因为作奸犯科被当场诛杀的地痞流氓的首级,一颗颗血淋淋死不瞑目的头颅直接被悬挂在牌坊之下,吓得许多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尖叫。
但随后,他们中就有人战战兢兢地认出了那些首级的身份,心中的恐惧顿时打消许多,转而出声叫好,那些地痞流氓平日里就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早就饱受唾弃了,只是无人能奈何他们。
如今这些流氓直接被明军斩杀,真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
认出那些头颅的身份后,这些百姓很快就不害怕了,纷纷围在告示前,看着上面书写的内容,大明朝的江南百姓大多有读过几年私塾,都认识几个字,整张告示通篇下来就算没有全部看懂,也多少能理解其中的大致内容。
看着告示的内容,百姓们议论纷纷,这安民告示有两份,一份是由知府蔡玄所发,安抚人心,号召百姓尽快恢复日常生产,一份则是系统借官府之手发的征兵告示,上面先是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号召百姓参军,随后写明需要多少名额,几点前结束征兵等等。
这样一份征兵告示,如果放在以前,百姓们肯定是嗤之以鼻不会理会的,但令人奇怪的是,在看了这份告示后,不论是此前有心参军还是无心军伍的青壮,一时间潜意识里都有想要前去报名投军的冲动。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看过告示后,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往都指挥司所在的卫前街走去,想要报名从军,有一些相互认识的在半路撞见,顺势攀谈起来。
有人在此前就明确表示过不愿做那低贱的丘八,认识他的友人在看见他以后先是一愣,随后疑惑道:“陈五六,你不是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吗?你怎么也要去投义军了?”
“之前是之前,能一样吗?”陈五六神色坦然,道:“我头顶可是祖宗留下来的衣冠,怎么能因为胡人的威胁就轻易剃掉,更何况以清军的残暴,等他们打回来,苏州必定会遭到屠戮,我这也算是保家卫国!”
说完,他又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友人,道:“话说回来,你不是因为你爹之前战死关外,抚恤金被上司贪墨,从此以后不愿投军,今天这是转性子了?”
“呵呵,如你所言,清军打回来我一家老小都可能没命,我宁愿投军死战,也不想当个孬种,被清狗像杀鸡一样屈辱杀死。”对方说道。
两人一路交谈,很快就来到了卫前街,他们刚刚靠近都指挥司衙门,就惊讶的发现衙门前的街上已经站满了小几百号人,整个场面乱哄哄的,都在排队等着接受征兵官的检查。
看到这一幕,两人的嘴巴都惊讶地一时合不起来,陈五六忍不住咽了咽唾沫,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恐怕轮不到我们吧。”
旁边有人听到他的话,接过话头抱怨道:“真是奇了怪了,南京投降之前朝廷几次来苏州征兵,都没人愿意投军,怎么今天义军征兵,一个个都转了性子跑来凑热闹。”
陈五六默然,对方说的那些人里面也包括了他一个,他哪里敢接话,而在这时,他又听到身旁有一人兴奋地对同伴说道:“我听说这支义军是从南京杀出来的,那装备,可精良的嘞。”
那人的同伴不信,反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南京逃出来的怎么会留在江南,早就跑浙江、福建去了。”
“你可别不信,没看见那些出来维持秩序的义军身上的装备都一等一的精良吗?”那人坚持己见,振振有词:“依我看,他们既然自称义军而不是打着朝廷官军的旗号,就是想掩人耳目,避免被胡人重兵围剿!”
见他说的有板有眼,周围听见的人都有些意动,但也有人仍然不信,无情驳斥:“那些人指不定是选出来充门面,好让我们安心的,你怎么就这么确信……”
被质疑的人顿时有些急了,直接和质疑自己的人争吵起来,但两人的争吵很快被维持秩序的士兵打断,直接被抓出人群,赶到人群末尾排队了。
陈五六默默听着他们的争辩,再看向那些站在衙门外维持秩序的士兵,那些士兵的装备果然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支官军的装备精良,就连此时还在吴淞地区活跃的官兵,和他们比较起来就好像是乞丐和富家子弟,一个天一个地。
人靠衣装马靠鞍,且不管他们的战斗力如何,这一身精良装备光是看着就给人满满的安全感,能够从南京突围出来的战斗力也定然不俗,这又给人平添了几分安心。
和陈五六相同想法的还有很多,在他们见到告示前来投军后,关于这伙义军是从南京突围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突然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这背后的始作俑者自然是苏言了,他在卫队长于国栋的随同下在人群中听了一阵子,对这个流言传播的架势还算满意,便转身走出人群返回府署。
两人返回府署后,苏言见于国栋一路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笑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吧,何必遮遮掩掩。”
见苏言发话,于国栋也就不憋着了,他先是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偷听后才将心中的疑惑和盘托出:“将军,您为何要派人传播我们来自南京的流言,这苏州城内恐怕也不乏族人在南京任官的缙绅,若是他们细究调查起来,这流言就很有可能败露。”
“我知道有那些缙绅,他们必然是没机会去调查的。”苏言云淡风轻,不紧不慢地为于国栋解释道:“我军拿下苏州,城中缙绅定会想方设法打探我们的来历,伪造一个可靠的来历不仅能得到他们的支持与配合,也能稳定人心,一支还保存战力的官军总比起于微末的义军更令人信服。”
“从南京突围出来,这层身份就足够可靠了,虽然南京的衮衮诸公不战而降,但我们也可以说是不愿成为满人走狗,在百官投降时擅自突围,那些缙绅又无从考证,大敌当前,除了相信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可是,将军您是苏州本地人,接下来必定会遇到与您相识的人,那些人又该如何解释?卑职担心的是这个。”
“不必担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远房表亲了,率军突围南下的是你,我只不过是在与你相遇以后,与你共商夺回苏州之事后受你推举为首的小小生员罢了。”苏言无所谓地说道,“左右不过是糊弄他们罢了,还不信也只能随他们去了,若是胆敢蹬鼻子上脸,便是杀了又如何?”
“这……”
虽然从好好的将军变成了远房表亲对于国栋来说有些别扭,但他骨子里对苏言的忠诚还是让他选择答应了下来。
而自己心中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