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褪去，薄雾从山林之间流淌，将村庄淹没在了其中。
从山脚下的茅草屋，到村正家的坡上石房、竹林外的私塾，一直蔓延到村头的土地庙，突兀的，庙前响起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只听得“咚”“喀”的巨响，四周的薄雾如同受到冲击，瞬间溃散。
一个身影从那截被砍断的柳树前走过，原本有一个被刘奇用掌力拍出来的缺口旁，多了一个更大的缺口，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柳树下方，根茎处微不可查的裂痕……
……
“林大夫，我只需要一点鹿血，绝不伤那畜生的性命，这里是十两银子。”
“十两！?”
“不愧是武师，出手真是阔绰啊。”
“是啊是啊。”
陈通来的挺早，手里拿着两个烧饼在啃，表皮酥脆，内里是绵密的豆沙，这是他来的时候算着时间绕路去买的。
可等他来到药铺门前却是脸色一沉，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人来问诊看病的。
但此刻却已经围了不少，就堵在药铺门口，林霁脸色难看的挡住对方，尽管平时仿佛无论面对什么都是一副平静如水的姿态，但终究是一个弱女子。
面对几倍于自己的人数，还一个个身形魁梧的武者，她自然也难免心怯。
陈通走上前，脸色阴沉的推开挡在前方的人群，“挡在这做什么？有病看病，没病别挡道。”
话虽然不客气，但举动就更不客气了，直接暴力将人拽开，其中一个身形壮硕的青年愣了一下，竟是被他一把差点掀翻在地，脸色涨红，眼看没人注意到自己，急忙又站了回去，恶狠狠的瞪着走到人群前方的陈通。
我记住你了，敢让我出这么大丑！
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为武馆弟子的自己，只是被人随手拽了一下就差点跌倒的事实。
“怎么回事？”陈通走到林霁面前询问，随后转向对方。
只见对方是一名身着深蓝色粗布武师袍的身影，这种武师袍有束脚和束腕，是便于动手的穿着，和普通百姓穿的粗布衣服不太一样。
之前张重毅穿的差不多就是这种，标准的江湖中人打扮。
陈通已经听到刚才的话，自然知道对方就是武师，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而且他见过对方。
孙氏武馆，孙横江，是武馆中的强人。
孙家武馆也是这小镇上唯一的一家武馆，算是颇具威望。
陈通也不知道对方身手如何，但事已至此，他若是不站出来，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微微一滞，孙横江眉头微皱，看向陈通的目光有些诧异，也有些疑惑。
好在此时林霁低声在陈通耳边小声解释道，“他们想要买一些鹿血，孙武师是练皮巅峰的武者，小心。”
练皮巅峰？
陈通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水准，不过他根本没学过什么武学招式，自然也不希望跟对方动手。
抬手拦住想要上前呈威的武馆弟子，孙横江微微拱手道，“这位小兄弟别误会，我只是听闻这位林姑娘有一只鹿，想要来购买一些鹿血，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那只鹿是我带来诊治的。”陈通并没有让开，只是看着对方，回了一礼，平静道，“鹿血珍贵，但这鹿我也是受人所托，恐怕要让孙武师失望了。”
脸色阴晴不定，孙横江暗感棘手，他的境界已经停滞许久，便是因为欠缺了宝药。
这鹿血虽然未必比得上宝药，但也有不小的作用，配合武馆的独门秘方，说不定能助他更进一步，迈入武道第二关。
到时他也能出去闯荡出一番名头也说不定。
学武之人，争的不就是这一口气么。
但眼下人多眼杂，他也不好说什么，带着人离开。
陈通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心中更加警惕，狗咬人之前是不会叫的，对方若是多说几句，最后遗憾离开也就罢了，但却一言不发的走了。
这就说明对方并没有放弃的打算，肯定还会再来。
这下可有些麻烦了……
……
一日时间很快过去，药铺门前冷清下来。
一片寂静中，一只黑影落在房檐上，转了转脑袋，看向下方几个行色鬼祟的身影，发出叫声，扑腾了一下翅膀。
“小心点儿。”
“我说，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会什么！？闭上嘴吧你！师傅只是要点鹿血，又不要那畜生性命，白日那小子不知趣，师父没有动手便已经是对他客气了，什么东西。”
“嘘，呔！有人！”
三个身影正摸黑走着，此时突然看到前方的身影，最前方之人只感觉眼前一黑，肩头仿佛被一头棕熊狠狠拍了一下，瞬间便丧失了知觉和反抗之力。
脑海中最后的念头便是“练皮！？”。
剩下两人眼看前方那人突然毫无征兆的晕倒，第二人尚未反应，下意识的去扶，可紧接着就发现了一双脚出现在视线中，面色僵硬的抬起头。
“你！”眼前一只手掌急速放大，一把扣在了他的肩头，正欲抬手抵挡，却发现半边身体都被这一摁一扣之下剥夺了力量。
半边身体仿佛瘫痪，触电般的酥麻一闪即逝，他也晕了过去。
陈通眉头一拧，这些武馆之人怎的这般脆弱？刘山都不如么？
“啊！鬼！”最后一人眼见两个同伴瞬间便被制服，加上此时天色已经看不真切，只感觉眼前之人犹如鬼魅，吓得拔腿就跑。
陈通哪能让他逃掉，若是让他先回去倒打一耙，说不定这脏水就得泼到他身上。
尽管陈通不懂得什么高绝的智谋推理，却不会低估了人的恶。
脚下势如疾风，又若奔雷，几步便追赶上对方，如法炮制，一抓一扣，直接弄晕过去，直接抓着肩膀拖了回来。
吱~
林霁推开一旁后院的门，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盏小灯，询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心中却有些叹息，那只鹿总归是引来了麻烦，她之前也有所预料，这鹿血本就是大补之物，更别说若是慢慢养着，其本身价值更是极其高昂。
之前那羽家自持身份，自然不会明抢，但武馆却没有这么多顾及，而且一群武夫，做事风格自然也就要更加肆无忌惮些。
“衙门管这事儿么？”陈通随口问了一句。
林霁却是摇了摇头，“行窃罪名不小，但他们是武馆之人，人多势众，此事若是闹大，那位孙武师为了颜面只怕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依我看还是放他们回去，警告已经给了，也算是给对方一个台阶。”
“就怕有的人未必领情啊。”
陈通看了眼睡得安详的三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想说的是有的人未必看得懂其中深意。
倒不是他觉得习武之人脑子都是一根筋，那样太刻板印象了，但白日那孙武师的反应，加上这三个半夜到访的举动，实在不像是有脑子或者有原则的能干出来的事情。
有些事都是有因果的，矛盾和问题往往不会发生在聪明人身上，因为他们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最终，陈通还是放了三人，一盆冷水下去。
这将近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带着几分刺骨，若是这样都醒不过来，陈通也只能来个毁尸灭迹了。
好在，三人还是命不该绝，一个激灵，纷纷跳了起来，看起来也就是站姿有点不太利索，其余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