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初年,老朱家的亲戚多以开国元勋居多。
开国元勋们,包括朱元璋在内,都是泥腿子出身。
除了朱元璋、徐达、李文忠等人后天自学成才外,大多数人都没什么文化,以致于给儿子们取名,都取的类似。
朱允熥已经知道好几个叫X镇,X铭的人。
比如武定侯郭英的长子,也是尚了皇十二女的那位驸马,叫郭镇,郭英的次子叫郭铭。
然后巧的是,那位宁河武顺王长子叫邓镇,次子叫邓铭。
当然了,这邓氏一族,随着李善长一案,已经消失在大明的高级武勋行列中了。
能来文华殿参加皇亲国戚宴席的,大部分人都身无官职。
只有少数是如徐增寿这般恰好逢休,家中第三代又只是个小娃娃,便由他亲自出席。
总之,大部分人都享受着大明的特殊权力,自身却离大明核心圈很远。
所以,许多人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在皇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是以,从座位上起身,朝高坐殿上首的皇太子走去敬酒的人,不在少数。
而皇太子朱标又是出了名的儒雅、好脾气,对于向自己敬酒的人,也是来者不拒。
不但如此,即使这些人一年可能就见个一两次面。
朱标还能一个不误的认出谁是谁,而且还亲切的交谈几句。
皇太子的亲切之举,让那些敬酒的人,一个个的心里暖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如此一幕幕,也是这些年的常例了。
这些情景,让坐在一旁的朱允熥见了,也是收获许多。
“殿下,莫要羡慕。”
注意到外甥神色的常森,将头凑过去低声道。
“三舅,慎言。”
朱允熥闻言,心中一惊,还以为眼前的三舅要如同那位表舅一般说出惊人之语,立刻小声提醒道。
“殿下真的长大了。”
常森闻言一愣,笑着说道。
然后他摇了摇头,“我想说的并非是殿下所想的那般。”
常森看向皇太子那边的热闹,陷入了回忆,“十多年前姐姐还在的时候,我比此时的殿下还要小几岁。
那时也如现在这般,只有逢节时候,才能入宫探望。
那时,姐姐就说过,每逢年底,是太子殿下最繁忙的时候。
而年初的第一天,太子殿下每次都要醉酒,方回宫。
那时,也是姐姐最担忧太子殿下身体的时候。”
说到这里,常森自嘲一笑,望向外甥,“所以,殿下,一定要保重身体,别让姐姐,别让我们这些在外的亲人担忧。”
“谢三舅提醒,我会记得的。”
朱允熥看出了眼前的舅舅是真的关心于他,而不是关注于他嫡皇孙的身份。
这种关心,是出自血脉相连的亲情。
是对那早逝的长姐留下的遗孤,发自内心的关心。
朱允熥再次看向皇太子的方向,转头对常森说:“还请三舅在此稍坐,我去去就来。”
如此说着,朱允熥就从座位上起身,拿起桌上的酒盏,朝皇太子的方向走去。
围绕于皇太子身边的人手持酒盏,喝的有些尽兴,以至于兴奋起来。
他们朦胧着醉眼,看着一名少年走来,还以为是另一位来向皇太子敬酒的人,便没有在意。
而此时,恰好轮到了皇妃郜妃的侄子郜勋。
“某郜勋敬太子殿下。”
他正压抑激动的心,颤抖着双手向皇太子敬酒。
朱标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即使他杯中的酒已经被内侍换成了低度数的果酒。
可量在那里,让他也有些上头了。
若非朱标一直用强大的意志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
不然以他此刻两颊通红的状态,早就眩晕起来了。
就在朱标转头示意身边的内侍,给自己空了的酒盏斟酒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郜叔,家父已不胜酒力,可否由我替家父敬郜叔一杯。”
说话的自然是朱允熥了,他站在皇太子案前,正好挡住了郜勋。
他这话一出,让郜勋立刻弯腰连声道歉:“是某糊涂,居然未注意到太子殿下不胜酒力。
某这卑微之人,何德何能,能让皇孙殿下敬酒。
某自罚三杯,还请皇孙殿下原谅则个。”
如此说着,郜勋立刻将杯中酒饮尽,又继续连饮两杯。
“允熥敬郜叔一杯,望郜叔莫要责怪允熥举止孟浪无礼。”
朱允熥见了,也立刻拿起一杯酒,用双手端着,敬道。
“不敢不敢,皇孙殿下对皇太子殿下乃是一片小心,某敬佩还来不及呢。
皇孙殿下,还容某告退。”
喝完三杯罚酒的郜勋侧过身,弯腰低头,说道。
说完这句话,郜勋便拱手离去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周围的人哪里还敢围着皇太子,等着向皇太子敬酒,都灰溜溜的离去。
而别的酒桌的人,就算注意到了此间的情形,也装作没有发现。
“允熥,来扶我出去透透气。”
皇太子朱标坐视事情发展,等人群离去之后,才一抬右手,对儿子呼唤道。
“是。”
朱允熥一点都不担心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责罚,恭恭敬敬的上前,将父亲从座位上扶起。
他们父子二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离席,而殿内那原本因为朱允熥的乱入而有些僵硬的气氛,也恢复了正常。
“今日是孤宴请皇亲国戚,与座的都是你的长辈,你为何要插嘴多言。”
两父子走出殿,朱标停在了殿外的廊边,右手从儿子的手中抽出,背在身后,目光看向眼前开阔的平台。
“孩儿今日与三舅同坐一桌。
三舅看到孩儿不时望向父亲的方向,便告诉了我一件往事。”
朱允熥双手垂立在腿侧,目光也顺着朱标的目光看向前方。
等他将常森告诉他的事情,复述一遍后,朱允熥继续说道:“所以,孩儿在听了三舅的这些话后,就在想。
如果母亲还在,是不是也会担心父亲今日因纵酒过度而伤身。
想到这里,孩儿就无法坐在一旁观看,便做出了刚刚的事情。
孩儿知道,刚刚的行为是对在场长辈们的失礼。
若父亲有任何责罚,孩儿都愿意承担。”
说到这里,朱允熥侧过身,朝朱标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孤就罚你抄孝经百遍,于院内思过十日,不准外出。”
朱标丢下这么一句话,双手继续背在身后,沿着廊道往外走,显然没有返回文华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