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缘

甲木了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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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一卷 第九章 转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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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中的一切都那么顺利,邹冰恕仿佛已经看见不远的将来,自己站在威武的少华山领主身边,那个完美的人站在高处用深邃的目光看向远方,然后回过头对一旁的弟弟报以微笑。那场景简直令他激动不已。

然而,谁也无法预见,突如其来的幻灭。

就在邹冰恕为了接近被誉为剑术天才的哥哥而终日不懈修习时,少华山传来消息:邹冰忍走火入魔,杀死祖父邹儆,打伤父亲邹衎,携魔剑“沉星”出逃。现邹衎以少华山代领主之名,请悦原所有仁人义士布下天罗地网将其捉拿,若情非得已,可直接斩杀。

晴天霹雳,邹冰恕的天地轰然塌陷。

十二岁的邹冰恕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邹家二少主在祁弘誉和护卫们的护送下,马不停蹄赶回兰桂城。

一进邹府,映入邹冰恕眼中的是满园的破败。菊花散落一地,家臣和侍从们全都面带哀恐。躺在床上的父亲身受重伤,看起来既苍老又虚弱,只是一双怨愤的眼睛喷射出内心无法平息的怒火。

又硬又重的棺材里,是永远无法再醒来的祖父。据说祖父走的时候眼角噙着泪水,那个一生固执强悍的人最后的时刻竟然哭了——他决不会是因为怕死,他是太伤心了。

据仆从们说,邹冰忍当晚一身是血、手持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从老爷的书房里跑出来,径直消失在大门外。

人们进到老爷的书房里,顺着血迹走到暗门背后的地下穴室,借着墙上的火光,看见老爷和大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大人清醒过来以后,得知老爷已死,就咒骂着“逆子”、“孽畜”之类的话,然后下令传话给悦原的各位领主以及江湖人士,并承诺用邹冰忍抢走的邹家秘传之宝——传说中“七剑”里最强的一把“沉星”作为悬赏。

此一出,邹家少主忤逆、杀祖伤父的大事件倒在其次了,世人苦寻几十载不见的“沉星”居然被主人自暴其下落,简直就是让人睡觉都会笑醒的奇事。

而且,居然有人用“沉星”作为悬赏——虽说这其中保不准有诈,但以少华山领主的身份,应该不会做出这么不名誉的事情。就算那把剑并非“沉星”,也应该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否则怎会令邹家少主人不惜大逆不道也要得到呢?

这件事,不但震动了整个悦原,还惊动了远在黄土的圣上。圣上命西未侯监视事态的发展,并确认“沉星”的真假以及下落,然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插手邹家的家事。

就在众人忙于追查邹冰忍的下落时,邹冰恕却成天把自己关在祖父被杀的那个地下穴室里,对着一扇透明的屏风发呆。那扇屏风立在穴室最西北角的岩壁边上,光洁透亮如同无物。

邹冰恕在祖父下葬之后,先是一天到晚坐在祖父的书房里发呆,后来便来到这穴室中。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他绕着穴室中央的空地慢吞吞地转圈时,居然被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奔出好远,一头撞在透明的硬物上,才触见这屏风。

屏风紧靠山体,三面屏障,就算仔细看,屏风也是和山石浑然一体,无从分辨。加上穴室内光线昏暗,如果不触摸,根本无法感知它的存在。邹冰恕在这扇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屏风前,从深秋呆坐到初冬。

形形色色的异乡人不断涌入兰桂城,祁弘誉等人整日忙于维持秩序。邹衎则每天接见很多不同的人,不停谋划着什么。

负责照料邹家小少主膳食起居的是一名唤作容萱的婢女,她不能说,但她始终不相信邹少主会是一个不仁不孝的恶徒;她也不能承认,就算邹少主真的杀了老爷,她还是不会恨他、不会惧怕他。她尽心尽力照料小少主的生活,并默默希望他不要怨恨那个对他那么好的哥哥。

然而,太长时间的喜悦和憧憬已经让邹冰恕忘了面对痛苦时应该如何思考。他用麻木抵抗着心灵的破碎,用自我封闭来逃避残酷的现实,不愿承认,不想面对,倘若清醒过来,只怕会崩溃。

后来,他听到各种人传来的各种消息,得知邹冰忍藏身于密山,听说前去捉拿他的人很少能活着回来。

听说“剑鬼”从密山回来时说:“邹家的少主没有心,应该叫邹冰‘刃’,那是一把寒冰之刃,冷血无情。”

又听说“刀魔”从密山回来后,称邹冰刃甚至不能做杀手,因为他不辨认不判断,见人就杀,那是人间的修罗,强大而不可用。

然后听说暗影门出人意料地声称放弃“沉星”。最后,听说少华山、密山、悠泽三位领主决意联手铲除那个魔物。

邹冰恕听着这些,就像听着事不关己的闲话,又像听着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听完就算了。他仍旧每天都到穴室中去,木然发呆,仿佛思想停止了一般,就如同有着体温、呼吸和心跳的行尸走肉。

那些被“沉星”的悬赏吸引前来兰桂城的人们,不是枉死在密山,就是吓破了胆,溜之大吉。

当祁弘誉再次见到邹家小少爷时,邹冰恕那双原本闪亮的眸子已经变得毫无光彩,甚至散发着腐坏的气息。

祁弘誉:“虽然我也不敢相信,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明天,你父亲就会前往密山和密山领主迟靖、悠泽领主雨后汇合了。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让你去见那个不知是不是你哥哥的人——所以,你自己决定吧。只是,千万别后悔!”

祁弘誉说完这些话,就无奈地离开了。这些日子,他也是心力交瘁,苍白消瘦了许多。

祁弘誉离开后,邹冰恕走出穴室,回到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房间里,呆呆地坐了一晚上。

清晨,邹冰恕听到外面一队人马集合离开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离开床沿,走到一个大箱子的后面坐下,那是他小时候经常躲藏的地方,可如今这箱子已经遮挡不住长大的他了。他的视线顺着地板慢慢地向前滑,然后停在角落里一把落满灰尘的匕首上。

渐渐地,心底深处的记忆如泉水般涌入他干枯的脑海。那一道道的血痕,那亲切得令人心痛的笑容,那一整个冬季的寒冷,那一双手的温暖,那伤痛和感动,无法形容。那一句话,浸透了他的灵魂——“哥哥最高兴的就是有你这么一个弟弟。”

邹冰恕捡起地上那把依旧锋利的匕首抱在怀中——你不恨我害死你的母亲,我又怎会恨你杀了我的祖父?倘若你真的罪不可恕,倘若我无法替你受死,那就让我为你陪葬吧!

邹冰恕冲出房门,拉过一匹马,挥鞭朝着密山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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