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美的嗓音清脆悦耳的同时还带着一丝慵懒,像是刚刚睡醒一般。
“额……”
刘锡被这道声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回头看了眼窗外天色,这才恍然惊觉。
不知不觉,从“睡醒”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没好气地看了沈清泉一眼,随口道:“今天你自己做吧,顺便给我也做上。”
说完就准备续上刚刚被打断的思路。
忽然一股寒意袭来,他转头望向门口,就见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微微睁大,自家小姨正一脸幽怨地注视着他。
刘锡无奈地拍拍额头,“又怎么了?”
“姐姐今天没去当差,你都不知道关心一下,还让我自己做饭。”
没理会沈清泉前面那句称谓上的胡言乱语,他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今天没到休沐的日子吧,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去衙门?”
“被小人陷害,捕头的位置被人顶了。狗县令也是个没良心的,说换人就换人,嘤嘤嘤!”
“你会被人陷害?”刘锡一脸怀疑地打量着她,“你不陷害别人就不错了吧。”
“倒霉孩子,有你这么说自家小姨的吗!”
“别废话,你先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大人向来对你关照有加,没理由听信谗言啊。”
当今大齐种种礼制沿袭唐朝,民俗风气相对开放,礼教没有严苛到前世南宋往后以至明清那种程度。
虽说女子不能科举任官,但当个捕快之类的差吏还是没问题的。
刘锡的父亲曾经担任昭武县主簿,算是县里的三把手,虽然后来亡故,但多少留有一份香火情在。
加上当年刘锡母亲过世后,京城豪门来人吊唁,弄的排场不小,沈清泉自己又有家传武学傍身身手了得,县里的人始终都对她保持着三分敬畏。
就算这些年里沈家再没有人来过,县里百姓多有议论,但总不至于太过轻慢。
还有那位县令张明山。虽说能力一般,偶尔也会贪点小财,不过人却不坏,而且极懂进退,没理由对沈清泉下手才是。
至于说贪图沈清泉的美貌,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倒不是她不够出众,而是县令家里那位夫人家族背景不俗,为人又霸道强势,县令老爷根本不敢动歪心思。
“你先去做饭,姐姐都快要饿死了。”
“……”
刘锡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了一圈沈清泉的眉眼神色,确认她只是嘴上抱怨,并没有真的太过消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摇了摇头,也暂且放下了那些杂乱无章的繁复思绪,起身走入后厨之中。
说实话,就算这个时代的风气再怎么开放,也没开放到如后世那般让男人下厨做饭的地步,更何况刘锡这种有志科举的读书人了。
沦落到现在这步,纯粹是他自己活该。
遥想当年,年幼的刘锡之所以会被父母双亲怀疑精神出了问题,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当年他在逐渐觉醒记忆之后,有点受不了家里的饭菜口味。
总喜欢有事没事往后厨里跑,去研究家里的各类调料,动辄翻锅弄铲。
读书人出身的老头子一看,这孩子小小年纪不想着学习,整天净跟锅碗瓢盆过不去,和佣人抢活干,这还得了?
刘锡的母亲以前也是个大家闺秀,同样看不过去。
夫妻俩一合计,这才携手把年幼的刘锡抓去了道观之中驱邪。
自那之后,刘锡倒是收敛了些,但还是有空便在调料方面狠下功夫。
毕竟已经驱邪完成,他又表现出了点“神童”的架势,学习速度很快。家中长辈也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某种特殊爱好。
至于其中有没有他做菜手艺的加成,那就难说得很了。
而沈清泉虽说名义上是沈家侍女,但和家中主母感情极深,向来以姐妹相称。
刘夫人自然舍不得当时才十岁出头的妹妹下厨,所以这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
后来刘锡父母意外亡故,当时刘锡尚且年幼。疏通关系、贩卖田产、遣散家仆、防范觊觎等诸多事务,都只能由沈清泉出面周旋。
恰逢京城沈家来人吊唁,也起到了不小的震慑作用,加上刘锡父亲一任清官有口皆碑,总算是守住了大部分家业。
那个最困难的时期,沈清泉在外操心忙碌,刘锡自不可能安心当个甩手掌柜。
他本就早慧,又有厨艺在身,家中的家务自此也就由他一力承担了。
至于由他亲自在外做主,那却绝不可行,最多只能暗处给沈清泉提些建议。
“早慧”其实是一柄双刃剑。
若是出身强族或是关系深厚也就罢了,反倒能提前养出名望,对未来仕途有利。
但父亲离世,最大的靠山一倒,当时的刘锡是万万不敢太过出挑的。
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势弱之下还不知收敛,最终的结果除了遭人惦记外,没有丝毫益处。
......
不多时,刘锡便端了些简单的饭菜,摆放在外屋餐桌上。
“……彦昌啊,你一定要早日科举中第,当上大官。这样我就能每天躺在家里睡觉,也不用去做什么捕快,给人当狗一样使唤了。”
一边吃饭,沈清泉嘴上也不闲着,嘟嘟囔囔地训诫道:“也不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
家中只有他们两人生活,刘锡也不是那种太过循规蹈矩的书生,加上前世观念,平日没有太多规矩。
在饭桌上面聊天,更是常有的事。
“沈清泉!你能不能文明一点,我还要吃饭呢!”
刘锡敲敲筷子瞪她一眼。
说什么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养大,这种话亏她能讲得出口。
“不会做饭,又不会做家务,也不知道是谁养谁。”
看着沈清泉吃饭时微微鼓起的脸颊,暗叹都怪父母在世的时候,实在是把这个小姨给宠坏了。
父亲学识深厚敦正儒雅,母亲出身高贵温柔贤淑,她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
大概是随了她那个亡命天涯早已不知去向的老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