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逸不对付的高福伦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却被对方接下来的话吓得一个哆嗦:
“弄不好,王爷都有危险。”
世子一听,紧张的神色顿时上脸:“公子是否言重了?这不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吗?就算一月之前发生了命案,如今还能对父王有所不利?”
陈逸摇摇头:“若是寻常命案,那便罢了。可这处肋骨上的烧伤……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一桩普普通通的杀人案件。”
不知道什么原因,朱由樊对陈逸的信任,似乎还要胜过对那高福伦一筹。他见对方说得如此严重,便下意识地想要招人过来告知父王,像上次一样在王府施行戒严。
“不可”,陈逸马上阻止了对方:“这样做是打草惊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名犯人,可能还在王府之中。而且……恐怕还不止一个。”
他之所以敢当着几个人的面说这种话,是因为现在的在场之人,对荆王不利的可能性都极小。
两个太监,完全就是依附于大明贵族为生的存在。他们要是把主子害死了,大概率要跟着去陪葬,而最好的结局,最多也就是散掉荣华富贵,回老家种地。
而朱由樊就更不用提,他是荆康王朱常泴的嫡子兼唯一的儿子,明朝第九代荆王实打实的唯一人选。他害自己的父亲干什么?这就跟朱标想弄死朱元璋一样,除非是得了失心疯还差不多。
“今日之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陈逸在一名王爷世子和王府大太监的面前,像是领导一样发出了指令:“在下恐怕要再叨扰世子几日了。”
无论是世子还在大太监,二人都从王府卫指挥使曹锐的口中听说过,眼前的少年有神目断狱之能。
先不管他是不是跟高福伦的关系户黄韬有什么仇怨,也不论他是不是什么招摇撞骗的修道真人,至少在看尸体、抓犯人这一点上,二人还是没有怀疑的。
“先找可信之人看守此地”,陈逸建议道:“世子或许还须派些人来,将尸骨发现之处的土壤挖起,用筛子筛一下。”
“筛土?这是为何?”
“以防万一”,陈逸答道:“如果能筛出那卡在身体里的铅子,那就是贼人用火铳将人击杀。”
“王府之中竟然有人私藏火铳?”众人齐齐惊呼。
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如果这是真的,那要说影响王爷安危,一点儿也不夸张。
“只是一种可能”,陈逸解释道:“今日之火铳弹丸,侵彻力……呃,也就是威力,不算很大,很难穿过人体。如果贼人将受害者杀死抛尸于此,那尸体融解,弹丸便会落在同一个地方。”
“如果找到弹丸,那荆王千岁身旁的护卫……必须得要再加强才行。”
这一番话,说得朱由樊和高福伦二人都无比紧张,陈逸见状宽慰道:“这只是排除可能性而已,二位还须淡定些,免得被暗处的贼人瞧出了什么端倪。”
“那若是找不到呢?”世子急切地又问道:“是否父王便没有危险了?”
然而陈逸的回答更是让二人一惊。
“找不到……恐怕就更麻烦了……”
找不到弹丸,那多半就是猜测的三种可能性中的最后一种。
也就是说,白莲教在王府的内部已经有了窝点。不仅有人员,还有相对固定的场所,以供他们进行相关的祭祀仪式。
对于王府而言,这无异于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为了防止吓到众人,陈逸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道:“此事恐怕……还得知会曹将军一声,至少近日来王城大门的进出盘查,万勿放松警惕。”
陈逸也很难理解,这蕲州城抓了两百八十多教匪,城外又起码捕获了四五百之众,那白莲教怎么还是哪哪儿都有,好像完全没受影响的样子?
此时的他才算理解,王朝后期民间社团的根须之深、散布之广,到了什么程度。要是这样推演下去,说不定州衙、卫所里面都有白莲教势力的渗透。
“弄不好……就连锦衣卫百户所里面都有”,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还好没人听到,随即便说道:“总之先派人来筛土吧。就尸体附近一丈见方,深度挖个三四尺就行。”
后面候着的小太监孙从恩一听,苦瓜脸就更苦了。
您老人家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一丈见方得多少土了?还三四尺“就行”?十个人一天怕都搞不完!
陈逸也没办法,埋尸地点周围的土过筛,本来就是刑侦工作的一项程序性要求。筛出弹丸固然不错,就算筛不出来,要是能找到其他证明死者或者凶手身份的东西,也算是巨大的收获。
就这样,动嘴皮子的大爷施施然回到了王府,在世子的宴请之下大快朵颐。几个小太监拿着撮箕、笤帚、筛罗又回到了那最开始发现尸体的地方。
一直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孙从恩等人还是一无所获。唯一看上去可能有点用的东西,也就是几片从尸体上掉落下来的指甲而已。
此时的陈逸则已经酒足饭饱,在宫女的引领下来到了今日居住的客房。
世子对他算是以上宾的待遇招待,不但又是一顿山珍海味伺候,连服侍他就寝的宫女都派了两个。
陈逸挎着个小包,闻着前面引路宫女走路带来的香风,一路到了今日的住所。
推开门一看,堂屋中间竟然还摆了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的热水蒸汽盈盈,桶边的木架上还摆着小盆、香胰、毛巾等等物件。
“太奢侈了”,陈逸一边在心里控诉封建权贵的奢靡无度,一边又脚不听使唤地走了进去。
“还请公子更衣沐浴”,两记脆生生的嗓音响起,旁边的宫女面露红晕,上来就要为陈逸宽衣解带。
“难不成还有搓澡服务?”陈逸前世都是在一楼洗脚,连二楼都没有上过,此时还显得有些拘谨:“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宫女显然是得到了朱由樊的指令,今夜一切以陈公子的要求为上,所以也没有坚持,只是接过了陈逸肩上挎着的小包。
“这个小心点”,他转头看了一眼说道:“别摔着了。”
“是,公子。”
宫女接过小包的时候,绑缚的系带有些松动,里面赫然是一对骷髅的黑眼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