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淡水淹溺属于低渗性溺水,水进入肺中可以很快被吸收入血,导致溶血反应产生,也就是说淡水淹溺的伤员中肺部并没有太多的水。
只有属于高渗性淹溺的海水淹溺,因为渗透压的缘故,海水进入肺中后,血液中的水反而会因为盐分浓度梯度差的原因,大量的水积在肺中,所以一定要先控水。
如果是干溺,那就更不需要控水了。这种事情,如今也只有陈逸一个人知道,所以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向他人解释。
他第一轮先连吹了五口气,是因为溺水的根本机制在于缺氧,所以要在第一时间提供给对方充足的氧份。然后左右手伸出,右手五指插入左手五指的指缝之中,结结实实地按在苏玉娘的胸膛之上。
“陈小哥不可!”邱田见状大急,忍不住在后面喊道:“人死大过天,苏姑娘既然已经身死,万万不可再侮辱残躯啊!”
大明律中虽然没有侮辱尸体罪,但发冢开棺、弃尸抛尸都是重刑,跟残毁尸体一样,还是适用于那句“杖一百、流三千里”。现在人家尸骨未寒,你就上前猥亵,要是被人告到了应天府的镇抚司衙门,难道还能有其他解释?
见陈逸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还将双手放在玉娘的胸口,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水中的邱田顾不得深浅,哗啦啦地拨开江水,全力奔到了船上。
然而他刚想上去拉住陈逸,却被对方粗暴地一把甩开。
邱田的火气也上来了,劝你你不听,拉你还敢反抗?是真不把咱这个百户放在眼里了是吧?
旁边江防巡检司的水营兵也呆住了,这小兵模样的锦衣卫是何人,竟然如此这般不把上官放在眼里?
但毕竟是锦衣卫衙门的内部事情,他们也不好多做置喙,只能在一旁窃窃私语,都道这少年恐怕要倒大霉了。
邱田强压怒火,上前一步,准备将陈逸强行拉开,却见对方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只见陈逸跪在“尸体”的旁边,双臂伸得笔直,耸起上半身,用左手掌根部位,朝着双乳连线的中点使劲一压。
没有任何反应。
但这只是第一下,他一边按压,一边还在口中念念有词,数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像是在做着一件颇有仪式感的事情一样。
邱田此刻也觉得不对,虽然那苏玉娘看上去就已经是个死人,但还是生生止住了伸出去的手,想看看陈逸究竟想要做什么。
“三二三四。”
“四二三四。”
保持着每分钟100-120次的频率,快了不行,慢了不行,力度太大不行,力度太轻也不行。
每一次按压深度至少要达到五公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陈逸甚至好像都听到了苏玉娘肋骨断裂的声音。
但现在是在与死神赛跑,医学上有明确的统计数据,溺水通常情况下导致死亡的时间非常短。5分钟的死亡率是10%,10分钟可以达到56%,25分钟有可能达到88%,超过25分钟几乎接近100%的死亡。
也就是说,一开始陈逸默念的十分钟倒计时,就是生死各半的界限。
而现在已经到了十分钟。
但不能停,停了就前功尽弃。
“七二三四。”
“八二……”
按满三十下,陈逸松开手,再次深吸一口气,又捏住了苏玉娘的鼻子,嘴对嘴地将空气吹入胸腔之中。
吹了两下,接着是第二轮。
第三轮。
第四轮。
第五轮。
此时教匪大都已经跪在江边束手就擒,马彬正在狂喜之时,发现了这边船上的异常之处,也赶了过来。
连续五个循环,陈逸再次摸向了苏玉娘的颈总动脉。
毫无反应。
胸外按压是极高强度的体力活,五轮之后,陈逸已经是满头大汗,双臂甚至都有点开始抽筋的症状了。
这任谁来看,恐怕也不会觉得他是在猥亵尸体,谁猥亵尸体……能把自己搞到如此狼狈?
但他的手分明又触到了苏玉娘的胸部,马彬驾马奔来,站在离船只最近的岸边,第一反应也是想让他赶紧住手。
但这副千户毕竟见多识广,又屡次见到过陈逸神乎其技的操作。稍作犹豫之后,他没有干涉,而是挥了挥手,让邱田先上岸来,先去支援那些收拢教匪的同僚。
随后马彬没有跟着邱田同去,而是在岸边静静地看着陈逸的操作。
又是五个循环,仍然没有心跳的迹象。
心肺复苏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是需要两分钟换一次班的,由此可见这活儿有多累人。
而陈逸不仅没有人可以接替,之前狂奔跑路,自己的体力又赶成年人差了一截,已经力不能支,连带着数数的节奏也乱了起来。
这个节奏可不能乱,一旦频率不对,就属于无效按压。
频率过低,无法激发心脏跳动;频率过高,则胸腔不能完全回弹,肺部无法吸入足量的新鲜空气,一样会导致循环重建失败。
情急之下,这时他想起了一首歌。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他并不是凤凰传奇的粉丝,这首歌也不是他的什么梦中情歌。之所以想了起来,是因为多年前的死灰复燃:
这是考CPR证书(心肺复苏急救证书)的必过神曲。
《最炫民族风》这首歌是个人都会唱,不会唱也会哼哼几句。而按这几句歌词的节拍进行胸部按压,四句唱完刚好三十一拍,再补一下,就可以开始同一轮的口对口人工呼吸。
但凡是个考过CPR的同学同事,大都知道这件事。而且当年老师也在课堂上提过一嘴,让大家记住这个方法,关键时候可能会起到奇效。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这首歌什么都好,但是千万不要在抢救患者的时候,真的唱出声来,否则可能会被患者的家属打死。
伴随着脑海里近乎思想钢印一般的旋律,陈逸按完了第六轮、第七轮、第八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