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被推下去,落点没有往前偏离,刚刚好位于洞口正下方,这也能解释得通了。
因为下坠初始的时候,死者在洞口两侧扒了一下,将水平方向的速度减缓至零,只剩下了垂直下落的速度。
“如此一来”,陈逸接着说道:“只需查清之前二楼有谁在场,便能……”
“蓬!”
话音未落,只听角落一声巨响,戏台的侧壁木板已被撞开一个大洞,那一男一女两个伶人不顾这里是二楼高处,竟然狗急跳墙,夺路而逃。
“追!”曹锐当即大怒,你们这些王府卫士都是干什么吃的?都搁这儿听评书是吧?命案现场的嫌疑人都看不好?
此时两个身影从戏台二楼跳下之后,一个落地翻滚卸去冲击力,便飞快地朝外逃去。
附近的守卫士兵还没能反应过来,便被那名男性壮汉用蛮力直接撞飞。有兵刃朝着女子而去,却被其诡异的身段步伐一一闪转躲开。当曹锐带人从二楼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逃之夭夭。
这王府护卫指挥使司千户气得七窍生烟,当即朝属下下令:“各处里口坊门都速速守好,尤其是王城城门!休要跑了贼人!这二人潜入王府,对千岁不利,恐是白莲余孽!”
说罢朝马彬和陈逸二人拱了拱手:“多谢相助,然情况紧急,恕曹某不便奉陪”,然后提刀便走,与其他王府卫士一起,消失在了逐渐降临的夜色之中。
等到一众锦衣卫从戏台二楼下来,只见荆王千岁早就被护送着回府,戏班子其他成员全部被押解起来,准备拷问逼供。其他人也散得一干二净,偌大的一个戏台上,只有蕲州锦衣卫百户所的十几个人。
还有一具尸体,安安静静地俯卧在戏台上。
一刻钟之前还喧闹无比的地方,此刻完全是落针可闻。
马彬举目四望,觉得有些懵,今天不是来吃饭的吗?怎么竟然搞成了这个样子?
那曹锐打个招呼就走了,自己这帮人留下来干啥?而且天都快黑了,出也出不去,总不可能在戏台子上打地铺吧?
正要回头招呼校尉们挪个地方,去找那曹锐问问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却见陈逸背对自己蹲在尸体旁,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看啥呢?”还没等马彬发问,邱田已经走了过去。
“没什么”,陈逸答道:“验证一下刚才的猜测而已。”
他先是摸了摸颈总动脉的位置,确认面前的已经是一具尸体,再无复生的可能,然后拿起尸体的右手,摊开手掌,对邱田说道:“邱大哥,你看。”
那尸体的五指之中,大拇指干干净净,另外四根手指的指肚则是沾满了灰尘。
“这就是她掉落之时想要抓住洞口边缘的证据”,陈逸不悲不喜,只是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朝尸体鞠了个躬。
“这又是何必?”马彬见了,相当不以为然:“无非一个伶人倡伎而已。”
陈逸没有回头,只是解释道:“职业习惯,再说了,人死为大嘛。”
职业习惯?
这下马彬更是认定了,对方这一手技艺一定是家传的秘法。否则以区区十五岁的年纪,怎么能说出“职业习惯”四个字?旋即又想到刚才对方抽丝剥茧、层层推理的过程,不由得狠狠一拍对方的肩膀,由衷地赞叹道:“别的不说,今个儿你可是给咱们百户所长脸了啊!”
这时周围的校尉也纷纷围了过来,虽然这群汉子个个都比陈逸高大许多,但眼神之中无一例外,都是佩服二字。
陈逸先是谦虚了一番,然后突然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千户大人,刚才你说的小旗……还算不算数?”
这真是帅不过三秒,马彬这才发现对方竟然有如此惫赖的一面,当即眯眯眼一滴溜,转换了话题:“走!去找那曹锐!不说用不用得上咱们兄弟,至少今晚的吃喝拉撒他得给咱们解决了!”
陈逸见对方准备耍赖,微微一笑,也不着恼,便大步跟上。
……
同时,荆王府东侧山麓的密林之中。
两名杀害无辜伶人的凶犯正隐藏在灌木丛里面,看着不远处来来回回、拿着火把搜寻自己的王府兵丁。
“刚才你不该杀死她的”,女子忽然低声说道。
“不杀她,她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告官之后对我等仍会不利。”
“击晕她捆上,在戏目完结之后掳走不就行了?之前花了如此多的功夫,好不容易才潜入荆王府,本以为今夜便能成就大事的,谁知……”
“唉”,一旁的汉子叹了口气:“圣女殿下,恕属下直言,您就不该以身犯险、亲自进入王府。”
“历代圣女,都要经历苦修,替教中立下大功,才能继承教主之位。若凡事畏首畏尾,又如何能够服众?再说了,不是还有任堂主你吗?”
这姓任的白莲教堂主一时无话,安静片刻之后,忽地恨恨道:“都怪今日那个小子!上次诱骗崔五、害得城中潜伏的教众十不存一,好像也是他!屡次三番,坏我圣教大事,此子断不可留!”
“任堂主”,女子皱眉劝道:“那人虽然官职不高,但也是狗皇帝的鹰犬,而且连锦衣卫的百户看上去都要让他三分的样子。恐怕背景深厚、颇有渊源,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为好。”
壮汉咬牙切齿,显然是恨那个锦衣卫小旗入骨:“魏堂主之前多年布局,想要在蕲州一战功成。如今听说他儿子生死未卜,属下的左膀右臂崔五也被鹰犬擒拿。如今……要在蕲州成事,恐怕有些难了。”
“难也要做”,圣女将面容藏在枝叶之后,从缝隙中死死盯着王府卫士的动向,一双美眸被火把映照得闪闪发亮:“蕲州乃是我教大业的重中之重,教主对此处是志在必得。”
“可今日潜入王府刺杀那荆王失败,城中剩下的十几个教众也都四散而逃,如何才能行事?”
圣女沉思了许久,未能作答,最后连自己也想不出办法,只得回了一句:“先从此地逃出去,再行计议。”
“不怕,我这里身上还有些干粮,在密林之中潜伏二三日,等风头过些,防卫松懈之时,再行逃离便是。”
任堂主语气沉稳,听起来很让人安心。
三个呼吸之后,山脚下响起了犬吠的声音。
“这些朱家的杀才!居然养狗用来搜寻!”
远处人声越来越大,火把的星点也在逐渐汇集,而且看上去就是朝着二人所处的这个方向而来。
“定是让狗闻了戏班中我等用过的物件,才找到此处的!”
“那怎么办?”圣女的声音显然有些惊惶。
“而今之际,只有分头走了!”壮汉毫不犹豫地回道:“我来引开他们!”
“不行!”
“没有其他办法了,狗鼻不比凡人,寻味追踪过来,这里是藏不住的!”
“可是……”圣女毕竟还年轻,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虽然身上功夫不错,但毕竟是个女儿家,这黑灯瞎火的山中密林,让她一个人往哪儿跑?
“没什么可是了!”一时情急,姓任的白莲教堂主连尊卑也忘了:“你身份尊贵,万万不能落入朱家鹰犬手中!且记得,逃出去之后就去东郊乱葬岗,找魏堂主!”
说罢再不顾对方哀求的眼神,直接拨开灌木,就朝着斜刺里方向冲了出去。
转瞬之间,身影就消失在了黑夜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个少女在原地,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