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根本就不是在数飞鱼服上的爪子有多少个,更不是要抓住邱百户的不敬之举大做文章。
他哪有这种官场底蕴?纯粹就是没文化而已,觉得飞鱼服上一定有鱼。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飞鱼服啊,怎么能没有鱼呢?
飞鱼纹实际上是一种近似龙首、鱼身、有翼的虚构形象,看上去跟龙差不多,只在细节上跟皇帝的衣服作了区别。这种东西离日常生活实在是太远,陈逸的历史知识又大多来自于胡编乱造的古代偶像剧,自然是没可能知道的。
只不过好奇的眼神被对方误解成了张狂,才让他逃过今天这一劫。
再加上蕲州城里的政治生态,本来就是“以荆王一系为代表的藩王势力”和“以朝廷任命的高级文官、锦衣卫为代表的中央直管机构”打擂台的状态。两方势力既互相利用、又互相提防,唯有本地低级官员夹在当中两头受气,这才是邱田一个锦衣卫试百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根本原因。
毕竟现在不是朱元璋朱棣的时代,锦衣卫比起明初还是要收敛许多。再说了,人家藩王只要不造反,其他事情还是能跟锦衣卫说道说道的。
这种事情比“飞鱼服上为什么没有鱼”更加难以领会,以陈逸的理解,只知道自己无形之中装了一个大逼,如今低调做人的策略更是困难重重了。
在客栈所有人的注目礼下,陈逸只能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蹬蹬蹬”地又跑回了二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洗黑钱。”
一直弄到傍晚,一堆大明官银终于全部变成了碎渣,铺了满满一大桌子。
但这还不能直接拿出去用,陈逸将这堆银渣子分为三类:一类是太碎了没法用的,一类是没有什么破绽的,还有一类是能隐约看到“万历三年”、“银作局”字样的。
第一类和第三类不多,光是第二类的就占了九成,这才是能大明朝廷治下放心使用的“干干净净”的钱。
第二天一早,陈逸就把店小二叫进了房里。
“我要去熔点银子,你可知地方在哪?”
语气十分臭屁,主要是昨天那件事之后,再唯唯诺诺的话,人设就有点冲突了。
店小二忙不迭地点头哈腰,称呼也从“客官”变成了“公子”:“公子想问的,是倾银铺吧?出了这里左转,隔壁第三家就是!”
“唔,知道了,你去吧。”
小二走后,陈逸拿出蜡丸,把银末子全部粘了进去,再把“干净”银子打了个包,便径直出门。
到了倾银铺,陈逸要求把银子重新熔解,最后得到了二十五个足色的十两大锭,还有三十五个一两八钱的水丝小锭。剩下的三两多银子,还有蜡丸上的银末子,就统统给了店家,充做倾银铺的工费。
一共算下来三百两出头,这差不多是一个三口之家二十年的口粮,委实算是一笔巨款了。如果仅供自己一人花销,活个三五年那是轻轻松松。
光搞这件事就忙活了一整天,陈逸回到客栈,帅气地在柜台上排出一枚小锭,又续了十天的客房,顺带解决了这期间的吃喝拉撒问题。
“这下总算是饿不死了”,入夜,他双手枕在头后,躺在床上静静想着:“但是住客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要买房好像也不现实。我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听说明朝购置房地产还要他人作保才行,现在去哪里找这个保人?”
做生意,自己没有人脉关系,再加上这么多钱要是漏出来,那几乎等于“稚子怀千金,行于闹市”,弄不好横死都有可能。
考功名做官什么的当然更不现实,去当兵……这年头的军户跟奴隶基本上没有区别,找个商铺工坊去做工?作为一名全是现代知识的人,陈逸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没办法,只能继续一开始的计划:先观察一下风土人情再说,毕竟自己与这个世界还是格格不入。
于是翌日一早,陈逸便出了门,满城溜达,准备找一下……
青楼。
世间百态,当然是酒肆茶坊、勾栏戏院这种地方才最淋漓尽致。他可以保证,绝对不是对三百年前的小姐姐有什么想法。
而且普通的青楼消费其实并不高。清河县土豪西门庆初到丽春院,出手五两银子已经能享受“上二楼”的服务,头牌李桂姐包一个月也才二十两。
所以当陈逸得知新客的“点花钱”才两百文的时候,简直惊掉了下巴(当然要进行一对一的才艺表演甚至“真实连接”,那是另外的价格)。
“这门槛费放几百年后,最多也就上个舰长,连开个提督、送个火箭怕是都难啊”,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现在还是上午,青楼里面没有什么客人,老鸨龟公本着赚一点是一点的心态,还是给这个一看就是雏儿的少年上了一壶茶。
陈逸是打算续杯从早续到晚,权当前世在星巴克上网。听听现在人的口音,观察一下他们的仪态举止,怎么打招呼、怎么开玩笑、甚至怎么吵架,就当是为以后的生活学习学习。
反正自己也不会去二楼打真军,唯一考验的只是自己的膀胱而已。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正要好生品一品这大明茶艺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咚”的一声巨响,然后是一记女子的尖叫。
“杀人啦!”
二楼的客房门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打开,一堆采花客连裤子都没有穿好就冲了出来,一边系着裤带一边跑下二楼,一时间乱作一团。
“我是来体验风土人情的,总不会这大明朝天天死人就是风土人情吧?”陈逸一边吐槽,一边压抑着自己上前一看的欲望。
要是现在因为命案清场,那自己的门槛费就白交了。但是继续坐在这里云淡风轻地喝茶,岂不是又再次被迫装逼?这让自己还怎么低调做人?
正在纠结的时候,几个穿好裤子的恩客摇身一变正义使者,齐齐站在青楼大门口,堵住了所有的进出人等。
“此间发生命案,凶手可能就在这楼之中,所有人不许进出!须等衙门来人,查明真相!”
得,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而且这几个人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
陈逸一时想不起他们的样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把杯子往桌上一顿,朝着二楼方向就踏上了楼梯。
因为自己的年纪小,身上的衣物又看不出什么贵贱端倪,恩客以为是青楼里的伙计帮闲,青楼的姐儿们以为是哪家的少爷公子,混乱之下竟然一时没有人去阻拦。
走到发生命案的客房门口,陈逸一惊。
里面的人,不是昨天那个锦衣卫吗?
只见屋里一片凌乱,邱田试百户皱眉坐在桌旁,左手握拳放在桌上,右手紧紧抓着腰间的刀柄,一言不发。
旁边地上一个水盆,水洒得到处都是。稍远处的屋里,床上躺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陈逸仔细一看,胸口已经没了呼吸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