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树人的筹备下,短短一两个月之内,江宁镇上的“磁学研究所”就建立起来了。
无数工匠一边用《武经总要》和《天工开物》记载的热锻速淬的土法生产磁性材料、实际投入选矿生产。
另一边,研究人员们慢慢攀爬电生磁这条遥遥无期的科技线,算是先部署一着闲棋。
马鞍山的钢铁厂也稳步上马,随着第一批马鞍山冶炼的优质钢铁和铜料出炉,武昌、大冶那边也派出技术骨干,把湖广军队原先的兵工厂,复制了一份到南京周边,就建在江宁镇上。
到了七月入秋,江宁镇上已经集结了华夏第一批有志于“奇技淫巧”的理工科钻研人才,都是被鄂王爷重金礼聘来的,只要经过测试确有科学技术方面的一技之长,就能得到丰厚的薪酬。
八月份,江宁兵工厂的第一批枪炮也正式下线,宣告了大明朝廷的第二套军工体系已经萌芽。
或许是磁选法精炼过的矿石、煤炭,炼出来的高端钢铁质量比之前又进步了一些,江宁镇的第一批枪炮、锻钢胸甲,质量也比武昌造略有提升。
尤其是对钢材韧性、质量反馈明显的水锤压锻胸甲,显然已经突破了西方拿破仑时代的胸甲骑兵水平——西方拿破仑时代的整体锻造式胸甲,所用到的钢材,也没有磁选法提前筛矿的,那玩意儿西方基本上要第二次工业歌命之后,也就是有了电之后,才会上马。
最新水锻胸甲下线后,宋明德让人用火枪测试了一下,在钢板厚度一分半的情况下(大约4毫米),居然可以顶住新式“武昌造”火枪的独头弹射击!
这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算是以盾方完胜告终。
幸好对面的清军依然造不出如此优质的整体锻造钢甲,只能是给铁骑兵套最多两层铁札棉甲,这种程度的防御,在“武昌造”面前还是可以被大威力独头弹贯穿的。
……
因为江宁镇离南京也不远,就在城外远郊,朱树人当然可以随时视察。
得知有了那么多新的进展,他往往会第一时间去现场了解近况。
江宁兵工厂也果然从不让他失望,每次视察,除了预先汇报过的成果之外,他也都能够有些意外的小惊喜小发现,
或许是成果太多了吧,有些小事儿
比如,八月份这次,朱树人原本是去视察新一批的马鞍山产“武昌造”和水锻胸甲,结果就在江宁兵工厂看到了两个新玩意儿的雏形。
首先就是去年开始研发并投入实战的开花弹火炮,终于有了新的优化进展——当时明军火炮要用开花弹,主要还是得靠低膛压的臼炮,其余普通的重型红夷大炮想用开花弹,还存在一个引信可靠性比较低的问题。
如今又经过一年多温水煮青蛙的润物无声发展,开花弹引信可靠性又有了些提升,最关键的是兵工厂技术人员摸清引信安全性的门道后,可以在相对小型化、轻量化的炮弹上,也做出延时引信的开花弹,让开花弹的使用门槛大大降低了。
原本的开花炮弹,外壳至少要用一寸多厚的铸铁,来隔离内外火药,才能避免开炮时外部发射药带来的剧震、高温、过载提前引爆壳子内部的爆破装药。
如今工艺改良、反复测试后,炮弹铁壳厚度可以勉强减少到一寸以下,使用的铸铁也稍有改良。
如此一来,重炮在同等炮弹重量的情况下,内部可以多塞一些爆破药,增加威力和杀伤半径,也能让炮弹炸开后外壳本身的碎片数量增多,多杀伤一些士兵。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原本开花弹引信质量差时,笨重巨厚的外壳,导致六磅骑兵炮级别的高机动性火炮无法使用开花弹。
因为六磅炮口径太细了,铁壳都那么厚,里面已经没空间塞火药和铁渣弹片。所以哪怕当初对多铎的最后一战,江守德和蔺养成隔着横塘河轰击李成栋部时,那些前沿部署的骑兵炮发射的也都是实行铁球。至于主战场上那少量的开花弹,全都是靠臼炮打出来的。
现在引信弹壳双改良,总算堪堪让骑兵炮也能发射开花弹,虽然装药量还很小,爆炸后形成的碎片数也很少,但这毕竟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质变,堪称里程碑。
反正眼下还在跟鞑子休战的种田期,朱树人还有的是时间继续迭代改良。
他得知这个突破后,立刻另行开下重赏,要求继续优化骑兵炮配开花弹的技术,只要能把高机动火炮炮弹的杀伤半径提高一尺,他就能额外开出一千两银子的赏金。
要是杀伤半径能提高一丈,可不得直接奖励研发人员一万两了?这个数字还上不封顶,当然还得确保火炮的安全性可靠性,不能一味强装药导致炸膛,这是底线。
……
除了开花炮弹的稳定性提高、轻量化成功,今年另一项让朱树人眼前一亮的军工种田新成果,便要算他此前作为一步闲棋交待的“线膛枪”了。
朱树人毕竟也不是什么网文主角,不用考虑“逆向金手指压主角升级速度,以免成长太快剧情没有冲突节奏崩了写手少赚钱”的问题。
他是实打实的真实穿越者,当然是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来!能捞的好处都要吃干抹净尽量捞!
此前没上线膛枪,不是他不想,实在是工业基础做不到,他也不懂技术细节。
所以,自从两三年前,大冶那边刚开始搞军工厂,他就作为一步闲棋,随便提了一句,让工匠们琢磨琢磨“如何让锥形的弹丸也可以稳定飞行”的问题,
并且作为一种思路启发,随便提了一句“通过膛线让弹丸尾部刻槽、稳定气流”,具体未必要这么操作,让工匠们自己做实验。
线膛枪果然是很不容易搞,朱树人只管提需求和出钱,却不提供工艺思路,工匠们最初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跟经过历史考验的型制大有出入。
比如这一次,宋明德信誓旦旦说,经过周铁胆两年多的闲暇调试,总算是造出了一种在枪管内壁拉出笔直膛线、并且能让锥形铅弹尾部刻出凹槽稳定气流的弹丸。
还说经过试射,这种弹丸的射程足可达到三四百步!比目前的圆形弹丸滑膛枪的最大射程直接翻倍了!精确度虽然不太行,但也勉强能接受。
朱树人听说后,第一反应是大跌眼镜:线膛枪不都是螺旋膛线的么?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弹丸旋转起来、实现自稳定?笔直的膛线有什么用?
但这其实是他历史学得不好,在真实的历史上,线膛枪出现的早期,还真就有笔直膛线的。任何技术在初生的婴儿期,都是有比较原始笨拙的阶段的。
西方一直到米国独立战争的时候,英军还有用直膛线的线膛枪发射远程弹丸狙杀法国军官的,米军的“肯塔基长步枪”里,也有直膛线的版本。
这种笔直的膛线,如果是发射球形弹丸,确实毫无帮助,但发射锥形弹丸时,好歹能在弹丸尾部刻出几条凹槽来,形成类似于箭失飞行时箭羽那样稳定气流的效果,只是不明显。
历史上早期线膛枪的膛线数量也是五花八门,而朱树人手下工匠们搞出来的版本,显然是受了朱树人描述的影响,把“子弹尾部压槽”想象成了箭失的尾翎,所以弄了上下左右对称的四道膛线,
发射的时候配上底部略带空心、塞上软木塞的铅弹,木塞往前抵把软铅挤压外扩压进膛线,确保出膛时子弹尾部压出对称的四道凹槽。说白了,也就是适配类似米尼弹的锥形弹药,这种弹丸结构并不难,朱树人也有提前点拨过,工匠们早就做出来了。
朱树人视察了实弹射击的效果后,只能是承认有了直膛线和锥形米尼弹后,射程确实是增加了,飞行稳定性也稍好一些,精度还是要再想办法。
不过他也知道,螺旋膛线的缠距是个大问题,只能是让工匠们再慢慢试,慢慢改良了。反正距离下次大规模开战还有时间,再砸一两年应该能搞定。
相比于射击精度,宋明德汇报这项成果时,表示还有一项技术指标实在是完全没法大幅度提高,那便是这种线膛枪的装填速度。
毕竟有了膛线之后,从枪口装填弹药难度就大了不少。而且线膛枪都是高膛压枪械,以当时的科技水平根本不可能跟手枪和短管喷那样搞后装填,否则火药燃气的漏气就能直接把枪手烧成重伤。
用米尼弹也只能解决一部分“铅弹塞进去时跟管壁贴太紧”的问题,但没法解决开枪后膛线内黑火药残留清理的问题,一旦清理不干净,最多开三五枪后,里面的残渣就能让后续弹药无法塞到底装填到位。
好在,大冶兵工厂那边,去年就弄出了最早期版本的硝化纤维,也就是火棉,只是当时成本还很昂贵,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应用场景,只给少量精锐的转轮手枪骑兵配备了硝化纤维发射药的弹药。
直到此前对多铎那一战,明军主流的转轮手枪骑兵用的依然是黑火药弹药。
未来线膛枪如果能有进步,朱树人倒是可以考虑多砸成本,扩大“土法制硫酸再制硝酸”的产能,从而扩大火棉产能,给线膛枪普及无烟发射药,降低刷枪膛的清理工作量。
但不管怎么优化,朱树人评估了一下,未来再次对满清开战时,用黑火药的线膛枪,一场战役估计最多也就开三五枪,每一轮的装填速度,也会比现在的滑膛枪慢上数倍。
明军现在的“武昌造”步枪已经可以做到每分钟三到四发的射速了,后膛装填喷子更是可以达到每分钟六到八发。
而黑火药线膛枪,只能是两到三分钟开一枪,而且开满五枪就得慢条斯理精细清膛,也就是开战后十分钟就要退出战场了。
改用硝化纤维无烟火药,大约也就只能确保两分钟一枪,开十几枪就得送回后方清膛保养。
射速和复用性那么差,作为大规模部队瞄准射击,肯定是不合适的,普通军队排队枪毙也不需要那么高精度。
所以这种武器未来的定位,只能是作为战场上的预先狙击,争取在三四百步之外,集中个十几杆甚至几十杆狙击枪,对着清军重要将领一顿覆盖。
事实上米国独立战争时,双方也都是这么用线膛枪的,哪舍得用来跟龙虾兵对线,还不是盯着将军狙,至少也得狙个中校少校什么的。
原本江宁镇兵工厂上马之前,朱树人评估过,光靠大冶那边的兵工厂,两年内最多也就制造两三万支“武昌造”。
现在江宁这边也起来了,虽然最初产量肯定比不上大冶,但到隆武三年底,两边加起来至少能造五万支新式滑膛步枪了。
线膛枪占用的产能会比滑膛枪更多数倍,以目前的技术成熟度,至少生产七八支滑膛枪的人力、设备工时占用,才能换来生产一支线膛枪。未来磨合成熟后可能会高效些,但如果要追求螺旋膛线缠距问题,还是会有反复。
总的来说,朱树人对未来再次开战时,线膛枪部队的建设规模预估,也就控制在几百上千的程度,比滑膛枪至少低一个数量级是肯定的。
……
工业和军工部门就这么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地种田,时间也很快进入了隆武元年的九月。
秋收农忙的时候,马鞍山铁矿的扩产建设也一度放缓,少占用流民人力,把那些季节性的劳工都放回去收获庄稼。只等入冬农闲后,再加快进度。
反正休战期可能至少会持续两年,朱树人也不用太急。经历了此前多年大灾,农业生产始终是最重要的。
隆武元年的中华大地,虽说连年灾害潮还没过去,北方至少还能连续灾荒两三年,但南方相对而言已经提前缓解了。
毕竟寒冷为主导致的灾害,总是南方先缓解的,此自然之理也。
今年南方至少完全没有出现蝗虫,也没有出现大的瘟疫,各地的卫生治理工作做得都还行,此前那波连年大疫后,百姓大多也有点免疫力了。
寒冷致灾的主要方式,还是水旱为主,尤其是旱。但南方地区多年的恢复性水利建设,极大缓解了这个问题。
相比之下,北方清廷控制的地区,农业水利系统几乎已经是彻底崩溃,有些省诸如山、陕那都几十年没修过水利了。
所以秋收结束后,朱树人浮光掠影了解了各省上报的情况,南明各地基本缓解了饥荒,军粮筹集工作还能小有饶余,不得不说是否极泰来,大明在承受了那么多年灾厄后,总算是转运了。
至于北方,今年的人口衰减估计至少又是百万量级的,饿死、瘟疫死、自发组织对抗鞑子被杀死,三项加起来至少过百万。还有额外数十万量级的北方百姓,会持续南逃进入大明控制区。
按照多尔衮现在的竭泽而渔频率,估计顺治二年到四年,北方人口起码比顺治元年累计再下降三百万。到时候多尔衮控制下的总人口,估计也就一千五百万出头了,被奴役汉人至少被压榨到一千二百万以下。
南方的大明朝廷有了点余粮后,朱树人自然也不会闲着。虽然如今对清的大规模用兵不会恢复,但部队要强化训练,新整编的南直隶、江西和浙江兵要磨合出战斗力,也不能完全没有实战演练的机会,哪怕剿剿土匪也是好的。
所以朱树人就琢磨着,趁着即将到来的冬季,以及明年冬季,或许可以对南方尚未归化的地区,进行小范围的肃清,顺便也是根除内患,进一步团结凝聚力量,强化朝廷的控制力。
搞点儿类似后世老山轮战的小规模战斗练练兵,成本只要不比军队日常脱产训练高太多,也是可以接受的——
当然,朱树人绝对没头铁到想在这种年头去进攻越南,那玩意儿就是个泥潭,当初蒙古和朱棣也都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绝不是现在的朱树人该考虑的。
朱树人想到的,是趁着冬天凉快,可以进一步对尚未完全控制的云贵地区,进行一番整合,顺便把李定国、孙可望这些原先失身西贼将领和部队进一步跟正牌明军磨合好。
东南边,或许也能趁着冬天,让郑成功把荷兰人前年才彻底占领的大员地区,重新收复一下,这才算是彻底把南方打造成完全体嘛。
历史上,明末大明朝廷倒是一直没能控制大员,但荷兰人也并非一直完全掌握。直到崇祯十五年之前,大员岛上都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势力都有,分别在岛屿南部和北部的重要海港盘踞。
崇祯十五年之后,荷兰人才算是彻底用武力驱逐、迫降了岛上全部的西班牙人,如今才在全岛站稳脚跟两年,所以现在去打,难度绝对比历史同期要容易的多。
历史上,郑成功又过了十六年,才筹划收复大员,那时荷兰人已经经营全岛近二十年了,赤嵌城打狗港这些地方的西式城堡要塞也建设了十几年了,自然强攻难度大得多,害得郑成功只能是围困断粮为主,赤嵌城最后的守军也是饿得不行才投降的,其红夷大炮炮台根本不是被明军强攻攻破。
要是提前十六年去打,大员岛上哪来的赤嵌城等炮台要塞?如今都还是些木头栅栏的简易工事呢。(西班牙人1628年就在岛上修建了“圣多明各城”,是个西式石质炮台要塞,但是荷兰人1643年强攻消灭西班牙人时,是炮轰炸烂才攻进去的。1644年开始荷兰人在原址上试图重修,就是后来历史上的“安东尼堡”,现在才荷兰人刚开工后的第二年)
考虑到这些利好因素,九月份的时候,朱树人就决定召集主要心腹将领和幕僚,讨论一下这两年的冬季行动,为云贵和大员的整合订立一个时间表,
而且还必须兼顾节约成本,不能导致国库空虚,不能影响将来抗清的大业。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