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贝小小抓鱼正起劲儿的时候,却无意中遇到了逃亡中的周司令和他的两个贴身侍卫。听说是打鬼子的人遭了难,贝小小二话没说、就与“瞎子”一起,把周司令和“妮子”藏了起来。“瞎子”刚刚离开,小野就带着一大群的鬼子和汉奸追了过来。因为贝小小每天都要到附近的早市、或者是去县城卖鱼换些粮食回来糊口度日,进出城门时和鬼子汉奸们周旋,是正常有的事情。再加上与生俱来的那一股子顽劣劲儿,若是在平日里见到鬼子和汉奸,并不觉得那么害怕。但今天不同了,因为沟沿旁边的那堆烂苇下面,还藏着两个鬼子要找的人。这样的场合,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心中忐忑,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可既然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就只有把心一横。装出一副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不懂事的样子来应付一时算一时。可没想到他这一不知所措的无奈之举,却让小野产生了错觉。以为沟叉中这个泥猴儿般的小孩子,一定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小傻子。于是就耍起了小聪明,表现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虚伪面孔,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果,一手捏着、冲贝小小递了过去。试图用连哄带骗的方式,从“傻孩子”口中套出对他有用的信息来。
不知道是看到自己装傻卖萌瞒过了鬼子、还是那股子初生之犊不畏虎的顽皮劲儿上来。一看到糖果,贝小小两只眼睛就“霍”地亮了起来。眼神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盯着小野手中的糖果、连想都没想,就麻利地伸过一只手去,猿猴摘枣般地将糖果抢了过来。
看到“傻孩子”动作迅速中透着怪异、简直快得惊人。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把糖果抢了过去。小野不由地大吃一惊,侵略者嗜杀成性的本质,立刻就表现了出来。他两手迅速地握起指挥刀的刀把,可刚要抽刀、却意外地看到“傻孩子”那两只沾满污泥的双手,飞快地剥开糖果。不顾上面满是污泥,就匆匆忙忙地塞进嘴里。舌头拌了两拌,便迫不及待地咽下一口唾沫。然后咧开大嘴、冲他露出了憨憨的笑容。小野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立马就放松了下来。表情紧张的脸上,重新现出了虚伪的笑容。慢慢地松开紧攥着的指挥刀把,一手又插进口袋里,抓出一大把的糖果,再次冲贝小小递了过来。
这一次小野不仅是深感意外,还差一点儿就惊掉了下巴。只见贝小小一手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手将他托在手心里的糖果,瞬间就划拉着抓了过去。动作更加怪异敏捷、快到让他瞠目结舌。可刚要发怒、却又不自主地忍住。因为他意识到“傻孩子”的这一系列表现,更加证实了他之前的判断。确信眼前的这个孩子不仅顽劣无知、更是傻的可爱。虽然浑身上下被污泥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模样、却看到因为一把糖果,就高兴成了那个样子。不仅笑眯了眼睛、还露出了满口的牙齿。要多呆傻、有多呆傻!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所有中国人的样子吗?小野心中简直乐开了花!于是便沾沾自喜地问道:“小孩。你的、这下总可以告诉大日本皇军,那三个与大日本皇军作战的反日分子,跑到哪里去了的干活?”
贝小小两手匆匆忙忙地剥着糖果往嘴里塞,根本顾不上回答。只是傻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一边用舌头拌拉着嘴里的糖果、一边冲“瞎子”藏身的那片芦苇荡,使劲夹眼弄鼻地努了一努嘴。然后又一副得了大便宜的样子,一脸呆傻的笑容、满口鼓腮地吃着糖果。
可狡诈执拗的小野,并没有完全相信眼前的这个“傻孩子”。因为在他心里固执地认为,中国人都是可用不可信工具,还想继续追问什么。可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到“傻孩子”意示的那片芦苇荡中,传来了有人惊慌失措奔跑时足趟苇草、发出“噗噗啦啦”的声响。
原来“瞎子”躲在那片茂密的芦苇荡中,远远地注视着这边的情况,随时准备掩护和策应、被埋藏在坑洼中的周司令和“妮子”。他知道小野并不是那么好糊弄,害怕小孩子万一露出破绽,被鬼子看出什么,不仅暴露了周司令和“妮子”、也害了贝小小。于是就想把戏演的更加真切一些,彻底地打消小野的顾虑。便借着贝小小向小野指明方向的档口,假装惊慌失措地转身奔逃,不小心被芦苇绊倒,弄出了声响。故意让小野听到,吸引他们快点往这边追赶。
果然不出所料,那边芦苇荡里的响声,引起了小野的注意。他顾不得多想,就迅速地抽出指挥刀,冲着响声传来的那片芦苇荡一指、急匆匆地带着鬼子和汉奸们追了过去。不多一会儿的功夫,就消逝在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芦苇丛中。
随着鬼子和汉奸们越追越远、贝小小所在的这片苇塘,又逐渐地恢复了平静。贝小小终于松了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也慢慢地回到了肚子里。但他仍旧不敢确定,附近还有没有搜查的鬼子和汉奸、更害怕小野他们因为没有追上“瞎子”,又重新折返回来。为防不测,并没有立即将周旅长和“妮子”从苇草下面扒拉出来。而是装作若无其是般地俯下身子,继续在沟叉中追逐鱼群抓鱼。
再说“瞎子”一边奔逃、一边故意弄出点动静,让小野认为他们追击的目标,就在前面不远。吸引着鬼子和汉奸们,拼了命地追赶。直到跑出去很远,才找了一处水草茂密的地方,悄悄地藏了起来。眼看着鬼子汉奸们顺着他奔逃的方向,一直往前追了下去,越追越远。确信已经安全,才从隐蔽的地方钻出来,悄悄地迂回到周司令和“妮子”藏身的地方。
见“瞎子”平安地回来了,贝小小也就放下心来。连忙和“瞎子”一起,手忙脚乱地扒开了覆盖在坑洼上面的烂苇草。
眼看着周司令和“妮子”,完好无损地从坑洼中爬上来。“瞎子”高兴极了,忍不住冲贝小小夹了夹两只高度近视加斜视的小眼睛、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
对于贝小小的表现,周司令更是大加赞赏。因为刚才的整个过程,他和“妮子”通过头顶烂苇草上的缝隙,都看的一清二楚。特务队长“疯狗子”用枪指着小小脑袋的时候,他和“妮子”都为小小的安危捏了一把汗。害怕“疯狗子”疯劲儿上来,万一扣动了扳机,小小就会因为救他们而断送了性命。可看到小野拿出糖果哄骗小小的时候,他和“妮子”却是更加紧张起来。生怕小孩子经不住吓唬和诱惑,把他们出卖给日本人。可接下来小小的一系列表现,却让他们那紧张不安的心情,又平息了下来。小孩子沉稳冷静、不慌不忙的应变能力、和装傻卖萌的智慧,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惊喜之余,不得不对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心生敬意。于是就亲切地说道:“小兄弟,你真的很了不起。刚才那样的情况,就连我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会感到恐惧和紧张。可你小小年纪,却不慌不乱、还能够把事情拿捏的恰到好处。利用自己天生的优势,不仅能从鬼子手里讨到便宜、还能将鬼子和汉奸们耍的团团乱转。真的是很了不起!从刚才你从鬼子军官手里抓糖的动作,我能看得出来,你练过功夫,是小猴拳。小兄弟,我没说错吧?”
贝小小被问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本来不想回答,可自己的这点小把戏,却被明眼人看破无法隐瞒。况且眼前的这三个人,都是打鬼子的英雄,自己最敬佩的人。于是就不好意思地回答说:“俺在戏班子里学戏的时候,跟师傅学过几招儿。只可惜呆的时间太短,没学好。”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周司令心中暗自高兴,认为这是上天赐给他最珍贵的礼物,就越发地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于是便说:“小兄弟。你侠肝义胆、又有着一身的好功夫,应该是个干大事的人。如今国难当头,举国上下同仇敌忾。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东西南北,均有抗战守土之责。你却在这里抓鱼卖鱼,是人才的浪费。不如跟着我去安家庄,做个抗日救国的小英雄。我保你前途无量,你看如何?”
可贝小小听后却表情木讷、反应冷淡,没有回答。呆愣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地摇了一摇头说:“俺有老娘。师傅说过,‘父母在、不远行。’俺还要抓鱼卖鱼,换些粮食回来养活俺老娘。你们走吧,俺不去。”就这么轻描淡写、却又实实在在的几句话,把周司令给堵了回去。让周司令倍感失望和惋惜、却又很是无奈。
可能是惺惺相惜的原因,“瞎子”竟然急了,气愤地爆出了粗口:“你他娘的真是不识好歹,司令让你跟着他,那是看得起你。我们跟着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他这么稀罕谁、求过谁。你小子运气好,是头一个,却他娘的不识抬举!”
周司令急忙摆手制止“瞎子”,意味深长、却又显得无可奈何地说:“你不能这样跟他说话。他救过咱们的命,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也是咱们的好兄弟。人各有志,况且他有难处,咱们不能勉强。”接着又转过身来,歉意地对着小小说:“小兄弟。我的这位兄弟说话急了点儿,可他也是因为太看中你、稀罕你,才这么说你,你不要怪他。小兄弟,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出来抗日救国干大事。要是窝在家里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可惜了你这一身的好功夫、和侠肝义胆热心肠。小兄弟,你再好好地想一想。不急,等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听了周司令的劝告,贝小小显得很为难、也很呆萌、更是无奈。他只有十四岁,没上过一天学、更没见过啥世面。尽管从说书人口中、和舞台上的戏中,听到看到不少的大道理。但听了周司令对他说的话,还是有些云里雾里、懵懵懂懂。对于周司令和“瞎子”刚才的那一通褒奖,更是感到很难为情。因为刚才小野带着鬼子和汉奸们围上来的时候,他并非像周司令说的那样沉稳冷静、不慌不乱。是因为心里惶慌害怕,才不得不装傻卖萌,糊弄一时、算一时。至于后来的事情,说他是有着多么强的应变能力、还不如说是顽劣孩子馋嘴更为贴切。只是没想到这一系列的表现,却给小野造成了错觉。因此、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周司令才好。
看到贝小小左右为难的样子,老实巴交的“妮子”忍不住说话了,他指着周司令劝小小说:“小兄弟,你听俺一句劝。这位是新来的绥靖二区司令、兼保安第八旅的周旅长。他慧眼识人,你跟着他,保准吃不了亏。”
小孩子经不住劝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犹豫了好久,才答应说先回家告诉母亲,母亲答应让他去、他才能去;若是母亲不让他去,他就不去。可周司令不知怎么就偏偏犯了癖病,那么的喜欢这个孩子。不舍得放弃,就跟着贝小小回了家。
这是一个位于苇塘边上的独门小户,苇草树枝编织的篱笆院墙、圈起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两根木棍支撑、几把茅草盖顶,简单原始的小门楼。院内三间矮茅屋,乌黑破旧的门窗,就是贝小小的家。
见儿子领来了客人,慈祥善良的老太太把他们让进屋。听了周司令的自我介绍和来意,老太太却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让客人们先坐下,然后就忙着烧火做饭。说有什么话,等吃饱了肚子再慢慢说。
自从前天傍晚,在邹平那边的那个偏僻小村子,警卫排长亲戚家吃过一顿饱饭。连续的突围和奔逃,三个人早已经饿的前心贴在后背上。如今看到用湖水清炖湖中生长的白鲢鱼,虽然没有什么调料,却是原汁原味,闻着就让人直流口水。三个人早就忍耐不住了,老太太刚将饭菜端上桌,便拿起高粱玉米二合面做的贴饼子、就着香喷喷的鲜鱼汤,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饱。
可就在老太太收拾碗筷的时候,“瞎子”突然警觉起来。只见他挓挲起耳朵,侧耳细听。神情紧张地告诉周旅长说,鬼子就在附近,催促快点撤离。
周旅长冷静地想了想,吩咐先帮老太太清除好他们来过的一切痕迹,锅里只留下两个人的饭菜、桌上也只摆放两个人的碗筷,防止鬼子讯问和搜查。说完后匆匆忙忙地就要离开、却被老太太给叫住了。
老太太告诉儿子,说房屋后面的芦苇荡里,水草下藏着一条小船。吩咐儿子用小船把客人送走,先到湖中心的苇丛中躲一躲。等鬼子走后,再把客人们送出湖。
遵照母亲的嘱咐,贝小小的带领着周司令他们左绕右拐、钻进了房屋后面的一大片芦苇荡。绕过一道道的沟渠港汊、来到了一片水塘边。贝小小扒拉开一片茂密的水草,露出了一只小木船。让周司令他们三人上船后,将小船往深水处推了两步,然后跳上船头,划动双桨,小船晃晃悠悠地向湖心漂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七章:湖畔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