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荣国府。
因为地缘有限的缘故,贾琏便打算将小姑娘们带到贾府里头来暂住,毕竟,想必贾母一等对这些戏角儿也是比较中意的。
但对于晴官,毕竟身为被抄的苏家之后,放在贾府容易被人当把柄抓,便将晴官带去了亏本书行,只教两边人自由来去,并无限制。
待鸳鸯将一切事宜都安顿好,贾琏按照重新编定好的白蛇传,又细细划成了剧本,给这帮小戏子们讲了戏,准备改日再请几个老师来,这下回到府里的屋子,天已是完全黑了。
其实,贾琏也不知道他的白蛇传改编的如何,毕竟是跟着记忆临摹,多少会有一点儿差错。
所以,必须得找一个能来评判他言情效果写得如何的人来。
鸳鸯?肯定不行,不管自己写什么,鸳鸯都会假装思考一番,然后说:“嗯,写得不错。”
于是乎……
贾琏道:“鸳鸯,麻烦你到西院去一趟,找宝兄弟,就说我近儿得了新书,来请他来的。”
鸳鸯面露难色,道:“二爷,现在这么晚了,宝二爷想必已经在屋内歇息了吧?”
“没关系,近儿有节日,听了有书,他不会睡觉的。”
“啊,这……”鸳鸯愣了愣神,朝着贾琏点点头,便打了盏绣球灯笼去了。
去不多时,果然见了宝玉带着笑脸来了。
“琏二哥!这番又有什么好东西?”
贾琏见着宝玉如此,心中也高兴,给宝玉移来了一个座位,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书案上,正是贾琏适才写过的书稿。
“宝兄弟,二哥近日在亏本书行钻研文墨,这番写了一点东西,你看看却是如何?”
听到有文章,宝玉的面上显出了喜悦之色。
那些陈腐文章,八股算计,贾宝玉才不兴得听,但这志怪小说,情愫文字,却是他所擅长。
此时面上颜色,才是真如春晓之花。
宝玉坐在书案之前,接过书稿,这下才照着文章念了一行,却不由地稍皱了眉头,道:
“这不行!白蛇化人,我记得曾在书中读过的,二哥哥可是仿照着写的?警世通言里头,净是些教育人的故事,没甚么意思……”
宝玉说着,那眼光一暗,就要离座,贾琏在旁连忙拉道:“宝兄弟,并非是教育文章,而是那奇异文字,你只管读完,二哥保证是好故事!”
担心宝玉先打了退堂鼓,贾琏抒着一笑,接着补了句:“后头自有精彩不同之处,等宝兄弟看完了,评鉴一番,我还有好东西相赠!”
贾宝玉一听,点点头,定下神来,在书案上细细品读了起来。
“烟雨苏杭,白蛇,许仙,轻舟细雨卷绣帘。”
贾琏和鸳鸯倒在一边看着,只见那双秀眼从开始的随意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忽得又转为惊异之色,端正了坐姿捧着书来:
“垂眸颦笑,意入清风……”
“这蛇妖,也可有情……”
贾宝玉沉沉念着,时不时长嗟一声,短叹抒怀,那面上神色,从平静如湖,毫无波澜,变成了波涛汹涌,翻江倒海,直读到最后,像是在瞬间决堤,像是有擎天的巨浪袭转。
“哎呀!”
贾宝玉把手放在脑间,狠狠一拍。
鸳鸯忙问:“宝二爷,可是读出了什么?”
贾宝玉脸上的神情舒展,那额头上竟滚下一两滴汗来,这下一抬头,目光离了书本,竟像是有千斤的担子从身上卸了下来。
“这许仙,怎的说,他早就知道白娘子是妖,却从来没想过离开,真真是奇缘了!”
鸳鸯忙俯下身子,道:“那这书如何?”
宝玉道:“好,好着呢!比那什么老顽童的东西善上一百倍!”
听着这话,贾琏心中这才安心,贾宝玉这等人这么说,想必文法上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剧目的改编尚需花费一些时日罢了。
“琏二哥,你可还有吗,再让我瞧见瞧见!”
“如今,却是只有这一点了,宝兄弟,过半月,自然还有下文……”
贾琏说到一半,本来起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支鸢笔来,正要送给宝玉当作礼物,却见宝玉听到敬请期待,这时像是失了神智。
“宝兄弟?”
贾琏颇有些疑的,拿起鸢笔,在宝玉面前使劲地晃了晃,却还是毫无反应。
“这宝玉,不会是死机了吧?”
此时,宝玉却缓缓站起了身,那僵硬的样子,倒反把贾琏吓了一大跳,此时仰天长叹道:“我只道女子性纯,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之多钟灵毓秀之物,纵然是妖,也愿相守,真是……啊……”
“人妖相恋,却有真情,人人相恋无情!却也无人在意!只能诉与秋风,这世理!”
贾琏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一时惊得不轻:
“坏了,这宝玉……”
贾琏急地,连忙推了贾宝玉两下。
“啊,二哥,这文章真是上品,改日成了书,我便是偷,也得偷来一本,放在枕边,就让我日夜思念……”
幸亏还有反应,能缓过些神来。
倒霉已经痴了,怕是神仙难救。
原先,贾琏由于时间问题,便先写好了白蛇传故事的一半来,正到感情最深沉的时候截了断,这下,贾琏正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把所有的都写完,否则宝玉恐怕是有可能在他的屋子里面猝死。
“二哥……这故事还没结束吧……”贾宝玉迷着心神,那眼光像是有点晕,这时恍惚地说着。
“他不是问过这个问题了吗,真是痴呆子,”贾琏想着,道:“自然是没有。”
“二哥……”宝玉的声腔像是在哭,“什么时候能写完呢……”
贾琏不禁有些慌,但见宝玉此时也是真心实意,但这下文,还得要看汇演的结果,这下眼光一转,解释道:
“十五日后,我们在紫风楼有一处汇演,宝兄弟可悄悄溜出去一瞧,事后啊,我再找小厮给你送书来!可好?”
贾宝玉听了,虽然还有点儿痴着,这下一笑,道:“十五日后,紫风楼?”
“十五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