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仓赈贷？这上面又能动什么手脚？”
“那你说说看，大乾的官仓放贷是怎么定的规矩？”
薛素凝整理了一下思绪，回答道：“官仓放贷是太祖皇帝开创的制度，主要就是为了帮助遭了灾的百姓家里，由官府借给百姓粮食，然后百姓秋后还粮。”
“那借粮食的标准又是什么？”
“太宗皇帝时期的规矩是大口六斗，小口三斗，五岁以下孩子不予。
后来变成一口借米一斗，二口至五口二斗，六口至八口三斗，九口至十口以上者四斗。每口借粮不能超一斗，每户人家不能超一石。”
“你的大乾条例倒是背的熟的很嘛，看来不只是个侍女啊。”
李澄快速转移了话题：“那你在账本里发现了什么？”
知道李澄想要转移话题，但林慕时并没有在这上过多纠结：
“很简单，上面的账里，有不少登记是孩子借的粮食。可整个江夏县人口也不多，怎么可能有大批量的孩子借粮。”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很多笔粮贷中，每户借的粮食早就已经超了一石。
兴乾二年三月，赈贷九百一十六户，共一千四百二十七石八斗，均得每户差不多一石半；五月赈贷四千三百三十八户，共两万有一百一十六石，均得每户差不多四石七斗。”
林慕时收起了那副不太正经的样子，厉色道：“整个江夏县也就是个两万户左右，四千多户都借了粮食，而且借了这么多，难道官府就不怕百姓还不上粮，官仓空虚，发生灾荒无粮可用吗？”
“而且这么算下来，一户借了四石粮食，远远高出了太宗皇帝的旨意，这群官员不怕掉脑袋吗？”薛素凝也适时补充了一句。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李澄此刻显然是不明白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知县到底想干什么。
“很显然，有人想要将官仓的粮食弄出来，就得找个由头，于是算到了赈贷的身上。可是官仓的粮食，说到底还是要还回来的，不然查查帐，就要全漏了。”
“所以他们记得是百姓借了小口粮，还的时候便是还的少了一些，然后放粮却给的大口的标准？”
此时的李澄彻底反应过来，顺着林慕时的思路说了下去。
“没错，这样一出一进，就能腾出来不少粮食。毕竟是官仓，他们还是挺小心的，没敢直接搬粮食。”
薛素凝摇了摇头：“可是这粮食一出一进，到底是少了，和以前的账册对不上怎么办？”
“简单的很，直接报损耗。还粮食的时候，官斗有损耗。而且有的人肯定会向粮兵使银子，收了不少湿的粮食，官仓保管不当，出现了些粮食发霉的情况，有了损耗，不就弥了这空缺了？”
“这一个个的脑子转得倒是很灵光嘛！一环扣一环的，账面就没问题了。”
此时的李澄已经是气的咬着后槽牙在说话了，若不是这几年性子沉稳了些，怕不是已经想大开杀戒了：
“若是有人像你我一样查到此处了呢？”
“那就上银子呗，出来一趟不就是为了敲诈勒索嘛。一箱土特产搞不定，那就再来几箱土特产。”
这话在李澄听起来尤为刺耳，自己派钦差代巡各地，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官官相护，汇报给自己则是歌舞升平。
自己以为自己政绩颇佳，而百姓则对朝廷唾骂不止，对于钦差的印象只有贪赃枉法了。
一想到这里，李澄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一次出来，彻彻底底地打碎了朝中为自己编制的美梦，让她真正地看清了自己治下的大乾。
百姓过得很不好，自己这个皇帝做的也不好。
“那若是有人不收礼，坚持查下去，他还敢刺杀朝廷大员，杀人灭口不成？”
林慕时没有注意到李澄此时气息紊乱，呼吸也开始急促，甚至眼角出现了不少红血丝，很淡定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杀人嘛，倒还不太敢，毕竟自己做的事也不光彩。”
“若是有人想查官仓，大不了……”突如其来的停顿，让李澄和薛素凝也疑惑起来：“大不了什么呀？”
“你们能不能调集兵马，能的话就迅速调集兵马守住粮仓，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这案子可就好玩了。”
反应过来的薛素凝大声惊呼：“你不会是想说火龙吧。”
“所以快去调人，不然就来不及了。”
向李澄行礼过后，薛素凝立刻动身，反倒是李澄一脸坏笑地看着林慕时：
“然后呢？他们还能干些什么你还没说完呢。”
“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一个知县份量不够，说明他们上面有人保护他们。如果贿赂不成，总归是有家人的吧，直接威胁就好。
如果真的就是软硬不吃，那就直接上个折子，就说某某某大人归京途中遭遇大股山匪，不幸因公殉职。我等一方父母官，没能清剿山匪，还百姓安定，实乃我等之过失。”
林慕时此言的确把李澄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再次点燃了，不过心里更多的还是对眼前之人的欣赏。
这个人，有能力，有心机，是个好帮手，干了这么久的皇帝，难道还不能享受享受了吗？
此刻的林慕时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动了把他安排到京城“掏心掏肺”干活的想法，只是因为看到了如此吏治，自己的心中到底还是没有那般冷漠。
没办法，还是学不会心狠。
“对了，这帮人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从官仓中运出粮食来。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就赚点粮食的钱？也不至于啊。”
林慕时听完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将手指聚拢在了一处：“小了，格局小了。”然后忽的把手打开:“格局打开一点。”
“格局打开？临县的水灾？他们想要挣这笔灾钱？”
“灾情一出，当地的粮价一定节节攀升，按理官府应当开仓放粮平衡粮价。可若是当地没粮食了呢？”
“那样一来，粮食怕是要炒到一个天价。”
“那你不妨猜一猜，这些粮食拿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