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
现在该怎么办？李渺渺用身体护住Mr.PH₃，用妖力支撑着防壁，光是这样就已经很疲倦了，无法再做出任何反击。
更何况，刚才她仔细打量了一下Mr.PH₃，发现他身上其实是有伤口的，那些蓝色的液体可能是他的血。蓝血越流越多，附近的地面都被染蓝了，她很担心他会失血过多而死，抹了一把眼泪化为人形，撕下自己的裙摆，想要为Mr.PH₃包裹伤口。
为什么大章鱼只攻击他呢？待会能不能试着以黑猫形态叼着他逃走？李渺渺正想着，耳边响起了一个讨厌的声音：
“原来十八万的妖力也没有特别了不起，做个防壁就已经很辛苦了，根本不可能同时为别人治疗呢。”
讲话这么讨嫌的妖，当然是李弩。
“你一直在旁边看热闹？”李渺渺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才能保护你的这份天真，虽然我觉得这也很天真。”李弩落到李渺渺身边，握起她的手，用夸张的动作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不如你吃了我吧？我有十五万妖力呢，融合我的力量之后，你一定能打败他们的。”
“有病啊！”李渺渺甩开他的手，“你直接帮我打怪不是更省事？”
“妖怪之间并没有携手互助的传统。”
“可‘只有血亲之间不能互相吞噬’也是你说的啊！”
“对，所以我现在想问你，反正你是很把自己当人的，所以要不要干脆为了保护你的人类朋友，破坏妖界唯一的戒律呢？”李弩轻言细语，仿佛恶魔的诱惑，仿佛真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而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李渺渺的注意力被李弩分散了的缘故，防壁真的被大章鱼打出了一个窟窿，一只黏糊糊的触手拂过李渺渺的脸。
“哇啊！！”李渺渺吓得抖了一下，赶紧集中注意力弥合防壁。而这时李淼用意料之中幸灾乐祸的语气说：
“果然还是不行吧？哎呀，我没你那么像人，我是不会吃亲姐姐的，我先去随机吃几个小妖怪再来帮你。”
“你等等！！”李弩这个混蛋，其实是大章鱼请来的救兵吧？！李渺渺气得想拉住他，然而分身乏术，防壁反而又变薄了。
手忙脚乱之际，最终拉住李弩的竟然是Mr.PH₃，而且一睁眼就是这么一句话：
“你们这些四眼，真是一个比一个烦……”
“歧视言论，举报了。”李弩傲然地扶了扶眼镜。
“老师！您没事了吗？！”李渺渺见他一脸痛苦的表情，连忙扶住他，眼泪又不争气地淌了下来，“是我没用，还说想报答您，结果什么都做不了……”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别理你那个……烦人的弟弟，我有个办法……”Mr.PH₃从自己身下拉出他的齿轮，朝着齿轮孔里大喊：
“丹璃！丹里尔雅娜！！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李渺渺顺着Mr.PH₃的视线往齿轮孔里看过去，只见齿轮孔的那一边是一个卧室大小的小房间，现在是晚上了，房间里拉着窗帘，开着白炽灯，这都很寻常。但不寻常的是，房间内空荡荡的，再没有其他任何家具摆设，只有一个长卷发的少女抱着膝盖、蜷着身体，漂浮在半空中。就算李渺渺自己是个妖怪，她仍觉得这场面非常怪异，直到那少女猛地抬起了头，尖叫：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可以偷看人家睡觉呢你这变态？！”
“因为你翘班好几天，而我快死了！”Mr.PH₃嚷完这句话，觉得伤口更疼了，向丹璃招招手，“过来帮个忙，再回去睡也不迟。”
他们在说什么？李渺渺勉力维持着防壁，看Mr.PH₃和那个穿着本校校服的女孩窃窃私语，她似乎对Mr.PH₃使用了什么超能力或者高科技，他身上的蓝色血迹渐渐消失了，而李弩这时仍然飘在一旁笑盈盈地袖手旁观。又过了一会儿，Mr.PH₃向李渺渺招招手：
“我记得你上次交英语作文时提到，是用手机遥控机器人的，对吧？手机和机器人借我一下。”
啊？他要做什么？用我那个小机器人打倒大章鱼？怎么可能嘛！李渺渺现在仰望大章鱼，觉得它们看起来比摩天轮还大，但还是听Mr.PH₃的，用手机的遥控功能把机器人从杉树林中召回，然后把手机和机器人都交给Mr.PH₃。只见他把她的手机与自己的手机相连，似乎在用自己的手机输入什么，再然后，他对丹璃说：
“我搞定了，靠你了。”
丹璃抬起双臂，闭着眼睛，手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球，那光球完全覆盖了李渺渺的机器人，然后像烟花一样绽放出数百条白光……
怎么？她把我的机器人炸了？？李渺渺正想开口阻止，却听Mr.PH₃对她喊了一声“关掉防壁！”，接着就看到白光消失之处，出现了数百个一模一样的小机器人，齐刷刷地冲向两只大章鱼。
“哇……”李渺渺活了一百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只见蜘蛛型的小机器人们绕着两条大章鱼吐出了一道又一道丝线，形成一张秘结的网，将它们牢牢地固定在地上，再也无法挥动触手。与此同时，Mr.PH₃乘着齿轮飞到半空中，两度挥动长剑，将两只大章鱼都一劈为二，然后眼看着它们从切裂处开始燃烧，最终化为灰烬。
很快的，那些一模一样的小机器人也都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从李渺渺书包里拿出来的那一个。
“那位学妹，你，你是超能力者吗？”李渺渺看着丹璃，忍不住问。
“人家是魔法少女啦~”丹璃调皮地转了个圈，“对了，Mr.PH₃刚才跟我说言殿也来了？就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眼镜男生，他在哪儿？”
得知昏迷的言正礼被李渺渺藏起来之后，丹璃就飞过去找他了。草坪这边，李渺渺看到那些面具怪人还被困在黏液里爬不起来，问Mr.PH₃：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被抓住的妖怪还有救吗？”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
[零九]
之前受道士朋友的指点，Mr.PH₃和言正礼连夜赶到了距离WH市近四百公里外的武当山，左寻右找，终于在道士朋友说的大学里找到了“太极剑科技养生公益班”，据学院里的工作人员介绍，那是一个借学院地方办学的训练营，大体类似什么跆拳道培训班或者老年大学之类的玩意吧，结果他俩潜入进去一看，情况大出意料，教室里，每个人都戴着VR眼镜、手持体感剑柄手舞足蹈。Mr.PH₃偷偷弄了一套装置来体验，发现戴上眼镜后看到的画面，是类似于“PokemonGO！”的游戏，而且还有融合了区块链技术的AR版本，也就是可以外出自由行动的面具版，以及配套的对战系统……
简单来说，这些闲得没事干又有一颗中二心的家伙，每人交了10万元加入这个培训班，他们先使用无人机四处撒播刺激装置，使得生活在人间的小妖暂时妖力激增，然后戴上面具抓妖取乐，面具内部上会实时显示附近的妖怪位置，然后，他们就能像动画里的角色扔出大师球抓住神奇宝贝一样，把小妖怪关在自己的罗盘里，使它们像电池一样成为自己的能量来源，并使用这份力量彼此对战。之前这些人都在武当山附近活动，把那一带的妖怪都抓光了才来到武汉，然后发现了李渺渺。
“不过他们的寻妖系统不太准确，把有超能力的人类少年和追杀我的外星怪物都识别成了妖怪，所以也引发了其他一些问题——打伤人类少年当然是违法犯罪行为，至于围殴外星怪物，第一打不赢，第二就算打赢了也抓不住……那个弱智算法该重写了。”
“所以……被抓走的小妖怪，都是被他们当成了‘电池’？就为了让他们玩游戏取乐？”李渺渺觉得难以置信，“妖怪之间就算会互相吞噬，也不会干这种……”
“有什么稀奇的，以前的人类闲着没事也会强迫动物决斗来取乐呢，这种短命的生物就只有这点出息。”李弩说着，拎起了那个被称为“师父”的老人的领子：
“诽谤我为了吞噬妖怪搞出这一切的人，就是你吧？你是觉得诽谤一个妖怪，人类的法律管不了是吗？”
“师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态度倒是很嚣张：“呵，你以为抓住了我，我的徒弟们就会怕了？捉妖师们！联合起来！李弩也不过只有十五万妖力而已！！”
“你说谁只有十五万妖力？”李弩突然摘下眼镜，有一瞬间，李渺渺觉得看到他背后腾起了一个比那些大章鱼更加高大黑暗的影子——可那或许只是刹那间的幻觉，李弩依然维持着普通的人类形态，只是抬起左手，做了一个握紧的手势。
一片刺耳的破碎声传来，每个面具怪人随身携带的罗盘里都冒出了数团青紫色的火光。
“啊，是那些小妖怪！”李渺渺紧张极了，李弩是要吃掉它们以获取力量吗？
没想到李弩只是看着那些火光，挥了挥手，它们就像如临大赦一样，各自化为原型，飞快地逃离此地。
“我不是说了吗，姐姐？”李弩回过头，朝着李渺渺微笑，“我想保护你的这份天真，虽然我也觉得我会这么想就很天真。”
我也觉得我很天真啊！原来那副眼镜是他的抑制器吗？他戴了抑制器之后的妖力都有十五万？看来不是我家基因突变，真的只是我李渺渺不行啊！！
李渺渺表情发蒙，内心疯狂尖叫。
“啊啊啊啊啊！！！”而这次真正发出惨叫的是“师父”，他指着那些破裂的罗盘，气得跳脚，“你，你刚才破坏的都是我们公司的资产！！”
“那又怎么样？”没戴眼镜的李弩凌厉地看了“师父”一眼，他不由得住了口。只听李弩继续说：
“如果按妖界的方式解决问题，我动一个手指头就能灭了贵公司，但我好心的姐姐一定不愿意。”李弩朝着李渺渺飞了个眼色，“而且我在人间上班也很久了，按人类的方式处理问题，有时也很有趣。之前姐姐暂时联系不到我，就是因为我去搜集证据了——你们为了捉妖取乐，把一个有超能力的少年打成昏迷了是吧？附近没有监控摄像头，但我找到了目击者。法庭上见。”
话说到这儿，“师父”才算是真正丧失了斗志，颓然地坐了下来，不管按人间还是妖界的规矩，他都已经一败涂地。
见到“师父”颓然地坐在地上，而徒弟们见势不妙，四散奔逃，李弩决定不再管他们，转向李渺渺：
“姐姐……九十年前那件事，不管怎么说，后来，我一直想用自己的方式弥补。”
“所以你真的是一直在帮助和保护那些小妖怪吗？”李渺渺的眼泪又淌了下来，原来，是自己一直在以成见抗拒和错怪他啊。
李弩点点头：“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作为一只猫妖，你想要的太少了。作为一个人类，你想要的又太多了。世事难两全，你得有所取舍——你像这样待在人间，连这种娱乐性的民用技术公司都能攻击你们，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更先进的技术持有者出现呢？”
“你说得对。”李渺渺认真地说，“但说到底，最开始的问题，是我滥用妖力而不自知，明明要高考了却还想兼顾学业和娱乐，这本来就不是正常考生能过的生活了。”
“所以我们回妖界吧。”李弩感觉自己快说服姐姐了。
结果李渺渺摇了摇头：“我想请你为我做一个效果更好的抑制器，希望不管我的妖力接下来会涨还是跌，它都不会故障——我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完成学业，把我所掌握的机器人技术应用到帮助妖怪们的生活中去。不然如果只有我和你逃回妖界了，人间的小妖怪们，不还是一样很危险吗？再加上……”她感激地看了Mr.PH₃一眼，他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他们说话：
“再加上，刚才老师使用我的机器人战斗，让我觉得，就算完全靠自己的智力，我也是能做出点什么来的，这比回妖界当‘李家那个低能儿’要开心多了。”
言至于此，李弩也再没有话可以反驳，俩人一起向Mr.PH₃告别之后，就抓着那个“师父”离开了中山公园。望着他们的背影，Mr.PH₃忍不住感叹：
“如果每个当事人都有个这么能打的亲戚就省事了！”
“看来连你自己都忘了她根本不是奇遇当事人。”和丹璃一起站在他身后的言正礼忍不住说。
[一○]
几天之后，李渺渺正常参加了高考，英语估分成绩不错，让Mr.PH₃放下了心，他自己那边的“大章鱼危机”似乎也得到了缓解，他又去江滩的酒吧里打起了碟。
看起来是时候了。言正礼找了个机会，问出了之前没能得到详细答案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之前情况那么危急的时候，你还惦记着外教这种掩饰身份不放呢？”
Mr.PH₃的表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长叹一口气之后，终于开了口：
“之前和你说过，我小时候是娃娃兵，被AI养大，八岁就被派出去当间谍了。第三次执行任务时，我受上级指示，我……”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继续说下去：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战友，她当时也才14岁，非常惊讶地倒在了我面前，蓝色的血淌成一个小湖……那次回去之后我就失魂落魄的，用你们地球人的流行语来说，叫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上级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就安排我去当警卫，每天不是巡逻就是看监控，眼前只有灰白的墙壁与机器人来来往往……这种日子持续了四五年吧，我觉得人生乏味极了，甚至考虑过自我了结。可就在这个时候，我被选为了奇遇协调员。说实话，我觉得这件事拯救了我的人生。”他看向言正礼，“言同学，虽然你成天抱怨奇遇办的工作影响你学习、一直不肯成为正式员工，但其实，你应该也有一样的感受吧？”
言正礼保持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Mr.PH₃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继续说：
“总之，攒够业绩的时候，我向主计算机许愿，要继续做奇遇协调员，直到现在。我不想再回到过去单调乏味的日子里了。祖国的军事任务、奇遇办的活儿、外教工作、DJ工作，还有其他地球上的生活……我一样都不想放手。”
听起来是很美，但是……言正礼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可中国有句老话叫，贪多嚼不烂。就像李弩说的，你得有所取舍。”
话刚说到这儿，Mr.PH₃身上又传出了奇怪的警报声：
“Whatthebloodyhell?大章鱼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