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的时间，一只本就不大的烧鸡，就这样被两人吃完，吃完之后，朱重八还吮着手指头，凡是沾着鸡肉的手指，是一根都没有放过。
而吃剩下的那些鸡骨头，朱重八也没有舍得丢，而是用油纸装了起来，用朱重八的话来说，这些骨头，在后面又没有吃的食物的时候，还可以熬成汤来喝，也算有点肉腥味。
朱十一没有说什么，反而一起帮朱重八收拾着，他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些苦日子，但原身的记忆，却是深深的刺激着他，以往一幕幕的经历，是那么真实，让人难以忘怀。
全部收拾完，朱重八拿出一张凉席，这不是买的，是朱重八亲手编的。
两人躺在凉席上，静静的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你的病真的好了？”
“好了，你看我现在这么精神，像是生病的样子吗？”
“那就好，咱这心里也总算是踏实下来了，只要人没有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哥，你这心态可以啊，这段时间让你担忧了。”
听到这里，朱重八坐起身来看向朱十一。
“说这些作甚，咱们是亲兄弟，如今在外漂泊，吃了上顿不知下顿，这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说到沉重的话题，朱重八整个人都有些失落，他们自己就是亲身经历者，知道如今这个世道，活着不易，想要活下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朱十一随即也是坐起身来，看着夜幕逐渐到来，无比的平静。
“哥，刚才我说，有要事要商量，现在准备好了吗？”
朱重八侧头看着朱十一的侧脸，顿时笑了。
“臭小子，说个事还这么神秘，你尽管说来，只要不去做傻事，咱都支持你。”
朱十一随即转头，认真的看向朱重八，久久没有说话。
这一下，让朱重八心头顿时一沉。
“十一，你真的要去做傻事？”
朱重八顿时有些慌了，六神无主，脸上的慌乱，在朱十一眼中肉眼可见的变化着。
朱十一拉住朱重八的手，试图稳定朱重八的情绪，很快，朱重八也确实逐渐平复下来。
朱十一依旧看着朱重八，神情肃然。
“哥，你说我们这些穷人，贱民，生下来就应该给别人当牛做马吗？
我们的身份，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真的已经决定了吗？”
朱重八沉默，这个问题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很想说是，看看他们，以及周边的人，这不是已经注定的吗？
但想着如今过着的生活，仿佛随时都会被饿死一般，那些地主豪强，却是过得无比滋润，日子越来越好。
想着父母与大哥的死亡，朱重八又有些无法肯定，三年的游历，又是几年的流亡生活，在他内心深处，似乎又不完全认同。
朱十一看着沉默的朱重八，继续开口。
“我们生下来，本应是普通百姓，但天灾人祸到来，爹和娘，还有大哥先后离去，我们兄弟流离失所，原本的土地被那地主占了去。
我们连百姓都不是了，成为了流民。
外面白骨露野，一片死气，我们都亲眼见过。
为了生存，许多人易子相食，易人而食，这些人，曾经都是无比淳朴的百姓。
他们所受的遭遇，将来若是有一天发生在我们身上，哥，我们又该如何抉择？”
朱重八双手一时间有些颤抖，但依旧沉默，紧紧咬着双唇。
尽管朱重八没有回答，但朱十一知道，朱重八心中已经有了抉择。
朱十一转头看着外面，平静的继续开口。
“若是那一天到来，我宁愿去死。”
以往的记忆再次浮现，朱元新如同亲身经历一般，是那么真实，让他都逐渐有些无法平静下来。
记忆中的一幕幕，如同人间炼狱一般，让他深刻的知道，这是一个吃人的时代，要么强大起来，要么，被人吃。
朱重八听到这里，脑袋轰然炸开，红着眼看向朱十一。
“你是咱亲弟，咱绝不允许你有任何事！咱哪怕就是死，必然能让十一你在这个乱世活下去！”
朱十一呼吸粗重的看向朱重八，这番话，他愿意信，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朱十一都相信，他相信朱重八能够做到。
但朱十一依旧摇摇头。
“哥，你说的，我相信你，即便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但是，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那般危险真的到来，我们兄弟两人，真的能够活下去吗？”
朱重八神色慌张，他很想说他肯定可以，但话到嘴边，他说不出口，就在之前，朱十一便是差点去了，他都无能为力。
朱重八双手紧紧抓着自己，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因为此刻，他的心，无比的疼。
朱十一说的那赤裸裸的现实，深深刺痛着朱重八的内心。
是啊，他只是一个流民，一介贱民，甚至哪一天就饿死、病死、冻死了，他能用什么来保证？
那股深深无力感，朱重八感到一阵窒息，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朱十一看着自责、难过、眼眶通红、自我怀疑的朱重八，缓缓再次出声。
“哥，你看着我。”
朱十一将朱重八双手分开，不再让他折磨自己。
朱重八湿润又通红的眼睛看向朱十一，等着朱十一接下来要说的话。
朱十一念过几年私塾，那是家中用了全部家财换来的，因为朱十一自小表现聪慧，又是最小的那一个，他们这些做哥哥的，都没有去和朱十一争。
而且家中的农活，也需要人照看，他们留在家中，还能给家里帮忙。
朱十一与朱重八四目相对。
“哥，昔日陈胜吴广起义，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言，那些，距离我们太遥远。
但如今正是乱世之际，我们若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变强，身边必须要聚集更多的人，唯有抱团取暖，活下去的可能才更大。
能够活下去之后，我们一定要逆天改命，如今我们所遭受，决不能让我们的子子孙孙，再来遭受一次。
这样的生活，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更遑论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如同爹、娘、大哥他们，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若是我们有势力，必然能够改变结局。
哥，我命由我不由天，是死是活，当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与其窝囊死去，不如放手一搏，若是成功，起码以后我们的子孙，都可以不用再经历如今我们现在所经历的。
哥，我们聚众起义吧！”
朱十一起身，看着外面的景色，此刻天色已黑，天空电闪雷鸣，阵阵冷风吹进破庙之内，尘土随风而起，本就有些松动的腐木吱吱作响，挡着佛像的那些布条被吹起，残缺的佛像在电闪的映照下，这一刻显得是那么狰狞。
朱重八依旧愣愣的看着朱十一，心中久久不能回神，从朱十一开始所说，他就已经有了猜测，如今成真，朱重八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他本身没有什么大志，他不过就是想要活下去，他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与朱十一能够活下去而活。
外面那些起义军，闹得沸沸扬扬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想掺和进去，因为他知道，那是脑袋绑在裤腰带的活。
听着朱十一这一番话，他想拒绝，但三年游历萌发的那么一丝野心，以及朱十一那充满蛊惑的话语，让朱重八无法说出那拒绝的话来。
冷风吹打在脸上，使得朱重八的神智逐渐恢复些许清明。
沉默许久，朱重八嘶哑着嗓子，问向朱十一。
“十一，真的决定好了吗？”
朱十一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外面，他很清楚，此刻，他不能有任何的动摇。
“哥，如今你已经知道我的心意，又何必要问。”
朱重八缓缓闭目，双手紧握成拳，过了许久，骤然睁开眼。
“既然咱弟有大志，咱作为兄长，自然也不会怂！
如今这个世道，咱已经看明白了，没有咱们这些贱民的活路。
哪怕苟活下去，将来咱们的子子孙孙，又得走咱们走过的老路，咱也不愿。
这事，咱同意了！”
朱十一赫然转身看向朱重八，顿时来到朱重八面前，一把抱住。
片刻，松开后朱十一一脸的激动。
“哥，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看着兴奋的朱十一，朱重八也是浮现出了笑意。
尽管这样说，但朱重八心中，依旧有担忧，严肃的看向朱十一。
“十一，你听咱说，到时咱冲在前面，你在后面，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是咱有什么意外，你听咱的话，找一个深山老林躲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你千万不要去做傻事，更不要为咱报仇，你答应咱！”
看着朱重八严肃的样子，朱十一却是认真的摇摇头。
“哥，你忘了吗，我们是亲兄弟，这个决定是我们一起下的，纵然是死，我也绝不会苟活下去！
哥，相信我，我们不仅不会有事，到时定然能够成功，过上那富贵的日子！”
朱重八一时有些焦急，看着朱十一这铁了心的样子，直接开启了念经模式。
什么给朱家留一个后，什么不孝，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等等，朱十一也没有反抗，任由朱重八这般说着，甚至是朱重八脱下那破旧不堪，隐隐有漏洞的鞋子打他，都没有任何闪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