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的昌盛往往伴随着文化的繁荣。大英帝国的文化和它的国力一样正值巅峰,四下征服。除了沙俄因为有三位大文豪级别的作家,勉强可以与之抗衡外。只能叫出一个马克·吐温的美国,已经成了英国的文化殖民地,用来出口国内的图书。
但夏恩还是没想到过自己能够这么快卖出海外版权。这无疑要感谢威廉·海涅曼的运作。
“然后是您的新作,《魔山》。”
海涅曼从公文包里拿出文稿,“我已经把您给我的部分看过了。文辞很优美,厚重而朴实,有巅峰时期特罗洛普的感觉,读者会喜欢的。至于您写作的,关于疗养院的故事,足以让人眼前一亮。里面发生的事情细致而深刻,会让读者对其中的内容产生共鸣,感同身受。如果是我,我在看完开头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地买下这本书。”
夏恩呷了一口咖啡,他能感觉到海涅曼的话没有说完。
“但是,我不得不说一些丧气话,”海涅曼锐利的目光明亮着,“如果这是一本像《面纱》一样的爱情小说,我现在就会告诉您,他一定会大卖特卖!但像《魔山》这样忧郁而深刻的作品,里面有不少精神分析和梦境幻想的内容,它们虚无而模糊的气质恐怕会让不少读者望而生畏。从斯特恩到梅瑞狄斯的英国小说,证明了我们的民族天性喜爱幽默和喜剧。魔山这种带有悲剧性气质的小说,注定不会是一本能让他们本能喜欢的作品。”
悲观者往往正确。
如果说夏恩是悲观主义者,那威廉·海涅曼往往比他更加悲观。
“那意味着,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比《面纱》更多。”夏恩很快明白海涅曼话中的关键。
“是的。”
“多找一些名人写作推荐序怎么样?”夏恩问,“名气往往和销量是直接挂钩的。如果能得到亨利·詹姆斯,托马斯·哈代的推荐序,哪怕是对我一无所知的读者,也会愿意买一本书去试试。对吗?”
“我会去做的。”威廉·海涅曼回答,“说到这里,上次的沙龙,你和托马斯·哈代相处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夏恩稍微有些尴尬,他动了动嘴角回答:“我没能认出托马斯·哈代先生。”
“您不用谦逊,”威廉·海涅曼道,“我听说了,托马斯·哈代先生称赞您说,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伟大的作家,不是吗。也许,这次他会愿意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我没有您那样的信心。”夏恩苦笑。托马斯·哈代大概是因为听了夏恩对托尔斯泰的评价,想法和夏恩差不多,才会有那样的断论。但一时戏言,不一定能够当真。“您觉得萧伯纳怎么样,海涅曼先生。如果您需要,也许我能说服他写一篇推荐序。”
“您认识萧伯纳?”威廉·海涅曼有些诧异。
“数面之缘,”
夏恩回答,“如果我求他,他大概不会拒绝。只是会欠他一些人情。我觉得为了第一本书的顺利发售,欠下一些债务是可以考虑的。”
“那再好不过了!”威廉·海涅曼回答。
“此外,借助《面纱》的优势,顺便带一带魔山怎么样?”
夏恩又提出另一个想法,“我们可以举办一次《面纱》的签售会,顺便推广魔山。”
“这恐怕不行,”威廉·海涅曼反对,“面纱的读者不一定会喜欢魔山。”
“但就算只有少量的读者转化过来,也能让我们有一个好的开局不是吗?”夏恩问。
“不,夏恩先生,您不了解伦敦的出版界。”威廉·海涅曼善意地笑了笑,“问题不在读者,而在评论家们。当他们发现货不对板的时候,会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地诅咒您,责骂您。这样的负面影响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那好吧。”夏恩叹了口气。
“事实上,我觉得要想推出您的新书,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让读者能够有个心理预期,去接受这本书。”
两人激烈地讨论着书的销路。夏恩对此多有考虑,威廉·海涅曼并非完全没有准备就来找夏恩了,“毕竟您接连出版了三本爱情小说,给读者的印象太深刻了。”
“您的意思是,预热?”夏恩问。
“对,”
威廉·海涅曼拿出一份报纸放到夏恩身前,“最近泰晤士报举办了一次‘新青年作家评选’。要求只有80年后出版书籍的作家才能参加。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能够在这次比赛中斩获名次,会对我们的新书推广有好处。”
夏恩看了威廉·海涅曼一眼,迟疑地报纸,向下阅读。
为了庆祝维多利亚女王成为印度女皇二十周年,也为了展示英国日不落帝国的光辉,作为大报纸的泰晤士报举办了这次比赛。全国上下八十年代后出道的作者都可以参加。
这恐怕不容易吧……夏恩脸上浮起一抹僵硬的笑容,问:“现在知道有哪些人会参加吗?”
威廉·海涅曼回答:“我听说的人有约瑟夫·康拉德,H.G.威尔斯,还有乔治·吉辛……”
“乔治·吉辛?”
夏恩只觉得不明觉厉,“和这样的老牌作家竞争,不是很欺负人吗?”
“但乔治·吉辛的确是八十年代后出道的作家。”威廉·海涅曼笑了笑,说道,“您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就算不能斩获名次,我们也可以借助这次比赛进行宣传,让大家先明白,您的新作是一本严肃小说。而若是能够成功拿下前面的名次的话,哪怕不是第一名。你的新书也会爆火,赢回声望和名誉的。”
“好吧。”
夏恩平静地喝了口咖啡,望着身前的桌子若有所思。
…………
夏恩邀请威廉·海涅曼共进了晚餐,海涅曼对女仆安妮的手艺赞不绝口。
在这之后,夏恩送海涅曼出了门,目送对方上了私人马车,才返回家中。
安妮开始收拾,整理餐后的房间,在厨房内发出叮咚的响声。
夏恩径直上了三楼,回到卧室。
高更的那三幅画已经被裱了起来挂在墙上。其中一幅是一位黄皮肤的少女,看上去像是印第安人。她的脸型本就不好看,被高更用浓重的色块涂抹,更是扭曲。但你仔细去看,会从对方的鼻子和眼睛,看出高傲的情绪。夏恩很清楚地读出,那是对自己自由精神和纯粹灵魂的骄傲。
而它的作者,保罗·高更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应该保持着这份高傲,生活在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