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的门是虚掩着的。罗斯带着夏恩走上台阶,推开栓铁链的铁门。
里面的装潢大多是白色。门廊,墙壁,扶手,都是白色的。这是著名设计师惠勒斯的手笔。
这时,一人从屋内快步走出来。夏恩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是萧伯纳。罗伯特·罗比·罗斯抬手,道:“萧伯纳先生,您就要走了吗?”
“我有点事情要处理。”萧伯纳深邃的目光扫过两人,又着重看了夏恩一眼,道。
“是吗,”罗斯叹息,“这真是太可惜了。哦,对了。这是夏恩先生,您认识他,对吧。”
萧伯纳点了点头,对夏恩道:“很高兴又见到你,夏恩。我找你有一件事情,现在正好在这里遇到你。你有兴趣到伦敦政经大学讲一堂课吗?”
夏恩没有反应过来。
罗斯露出笑容,问萧伯纳道:“您要邀请夏恩先生去讲课?”
“对。”萧伯纳的回答没有玩笑的意思。
夏恩苦涩地挑了挑眉。让他聊聊自己文抄的内容,夏恩还不怯场。但讲课?夏恩不确定自己能讲什么。
“萧伯纳先生,我的水平恐怕还不足以胜任大学讲师吧。”夏恩婉拒道。
萧伯纳道:“您的水平比大部分教授高多了。以您在泰晤士报上表现出的水平,只要稍微漏下一点牙慧,便足以满足有一节课的内容了。”
“额。”
既然对方说到这份上了,夏恩也不好再拒接。任何可以提高自己名声的机会,夏恩都不打算放过。至于讲课的内容,夏恩在转念之间已经有了想法,等回去再好好计划,筹备一下就好。
双方就此别过。夏恩两人走入房间。
此刻的客厅里有三个人。一个女人坐在单座的沙发上,穿着裁剪夸张的长裙,两条雪白的长腿裸露在空气中。
如果这是21世纪,夏恩会说这裙子还可以再短短。但这是女性主义刚刚开始的19世纪末啊。以严肃的家庭道德观闻名的维多利亚人,大多容不得这种轻佻的举止。
夏恩对此是感到颇为吃惊的。
另外两个都是男人。一个身材微胖,戴着眼镜。另一人站在沙发后,只穿了衬衫和马甲,双手揣兜,眼眶深凹,也是叛经离道的不正派姿态。
“这位是艾达·利弗森,”罗斯走到女人身旁的位置,向夏恩介绍。随后又介绍另两人道,“这位是雷吉·特纳,每日晨报的主编。比尔·博姆,小说家,诗人和记者。”
雷吉·特纳是戴眼镜的男人,比尔·博姆是玩世不恭的黄发年轻人。
随后,罗斯手掌转向夏恩,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提前半个多月预言了接下来发生一切的埃勒里·夏恩先生。炙手可热的新晋作家!”
比尔·博姆怀疑的目光凝重地打量着夏恩。艾达·利弗森则含笑夹着一根女士雪茄,眯眼望着夏恩,道:“我看过你的小说,《恋情的终结》,夏恩先生。要我说,萨拉就是个傻瓜!”
“当然,斯芬克斯。如果您这么认为的话。”夏恩回答。事实上,夏恩也这么觉得。
‘斯芬克斯’,埃及神话中喜欢说谜题的怪兽。奥斯卡·王尔德用这个词来称呼艾达·利弗森,大概指的是这个女人像谜题一样让人神魂颠倒。
夏恩能够想象,在这个全是穿着裙撑端庄长裙,鱼骨胸衣,天真无邪的眨巴着眼睛的时代。艾达·利弗森的放浪大胆,是如何像魅魔一样勾引着天性本就不安分,喜欢冒险和叛经离道的作家们。
艾达·利弗森咯吱咯吱笑起来,道:“没想到您也听过这个称呼,夏恩先生。那我收回刚才的话,您的书实在漂亮极了!在梅瑞狄斯之后,我没有读过比您的书更好的!哦,当然,我们亲爱的奥斯卡·王尔德除外。但和他做比较,太欺负人了不是吗?”
乔治·梅瑞狄斯是个女性主义者……夏恩默然想到。他没办法接这个话。
罗斯走过来招呼夏恩坐下,随后道:“今天带夏恩过来,是想看看他能不能给我们带来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雷吉·特纳苟着熊一样厚重的背脊,道:“正好,我们刚刚谈到这里。我们应该一早就采取行动的,昆斯伯里侯爵手里的人证让我们的情况太被动了!”
“可不是我让王尔德陪道格拉斯去赌博的。”
比尔·博姆从后方绕到前面来坐下,正好落到夏恩对面,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地望着夏恩,同时说道。
比尔·博姆指的是第一次审判后,王尔德没有抓紧时间做准备,或者听从意见离开伦敦的事情。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罗斯打断比尔·博姆。
“我只是为了让我们的作家了解更多的情况。”黄发青年扬了扬手,调笑道。
夏恩默然看着比尔·博姆前方的茶几。他从空气中读出一丝丝不信任的气息。
当然,这很正常。眼下的情况相当于有个人快死了,然后罗斯从街上随便拉了个人回来,说:这人不是医生,但他能够救活奥斯卡·王尔德。设身处地地想,夏恩自己也不会信任突然出现的人。
也就是罗斯是奥斯卡·王尔德的密友,唯美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信徒了。
毫无疑问,如果一个将死之人突然复活,罗斯会认为那是神迹的。
但夏恩不是这样的人。
相比于直觉,夏恩更喜欢证据,推理,逻辑和……诡计以及权力。
夏恩十指交扣,把身体重量放在膝头,扫了一眼几人,道: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
“当然,”
罗斯鼓励地看着夏恩,道:“请您畅所欲言,夏恩先生!”
夏恩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觉得情况很简单。”
“很简单。”斯芬克斯吐出一口淡淡的烟气。
夏恩不为所动,继续道:“其实,我们不需要在意对方的证人在法庭上说了什么,只需要一概否认就行了。”
“王尔德在上一次庭审已经否认了所有指控,”比尔·博姆晃动着腿,“但陪审团和法官看上去不信任他!”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夏恩看了一眼比尔·博姆,“我们的法律体系决定了,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证明王尔德没有做过。而是为了让陪审团和法官相信,王尔德没有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