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电讯对这篇文章做出了点评:“埃勒里·夏恩无耻地偷窃了弗罗斯特辛勤的汗水,还大言不惭地重新定义了抄袭。我们从这篇文章中,只能看到对小人物自尊的不屑与践踏。”
夏恩看到这里,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些人说得像我是个大人物一样。
每日邮报上的措辞更加激烈:“我从埃勒里·夏恩先生的标题只看到了无耻和下作。他写了一篇充斥着胡言乱语和可耻谎言的垃圾。”
曼彻斯特卫报则选择了冷嘲热讽:“我很遗憾埃勒里·夏恩先生不得不对一件有损他名誉的事情做出回应。但我想他大概找不到更好的托词和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看这些东西,不觉得头疼吗?”丹尼尔斯打着哈欠问。
“嗯?”
夏恩又翻了一页,“谎言不会伤人。其实我觉得看着还蛮有趣的。就像有马戏团小丑在我面前跳,逗我笑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些讨论对夏恩有好处。哪怕是讽刺和责骂,也会提高夏恩的知名度。这年头哪个作家没在报纸上被人连篇嘲讽,那只能说明没人知道你是谁。
拜伦勋爵嘲讽济慈写的诗都是伦敦东区乡下的土话。查尔斯·狄更斯说萨克雷的作品都是‘从街头听来的闲言碎语’,萨克雷既没有创造力,也不配做一个作家。至于国内鲁迅先生那大炮似的嘲讽和抨击,即使远隔重洋也觉得如雷贯耳。
名气高了,讨论的人多了,才会有人购买你的作品。
赚钱嘛,不寒碜。
夏恩只好奇等事情反转之后,这些报纸的嘴脸。
事实上,报纸也不是一面倒的批评指责夏恩。
夏恩就在泰晤士报的文学增刊上,看到一条匿名的支持:
“且不说这是两本风格内容完全不同的书。《黄昏之恋》的情节和结构,文笔和思想,无法在任何一个方面与《恋情的终结》相提并论。”
等走到乔治秃鹰餐厅,还没上楼,就听到上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你只是一个雕刻家,赫伯特!”
“雕刻家怎么了?说不定我比你看过的书还要多呢!”
夏恩和丹尼尔斯走进餐厅。靠外的几人看了他们一眼。人群中的赫伯特当即脱身,大步走向夏恩,拉住夏恩的胳膊,道:“正主可算是来了!快点,快点。告诉这些混蛋,到底什么才是结构!”
“嗯?”
夏恩被赫伯特拉扯着,一脸懵逼。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比往日要多。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人均手持一本《恋情的终结》。
注意到夏恩的目光,赫伯特哈哈解释道:“这可是‘圣经’,夏恩。”
“圣经?”夏恩眉头跳了跳,“我可不敢这么说啊,赫伯特。”
其余人也哈哈笑起来。大家虽然在面红耳赤的争吵,但只限于观点上的不同。
莫尔森明显是在这场辩论中占优势的那一方。他看向夏恩,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正在为您在报纸上发表的观点,‘结构相同才构成抄袭’这件事情进行辩论,夏恩。”
“哦,”
夏恩有些了然了。他转身向厨台后的乔治扬起手,高声道:“给我的朋友们一人一大杯小麦酒,乔治!”
“哦!”
四周随即响起大声的欢呼。
莫尔森微笑着看着夏恩,问:“夏恩,如果按你所说,那是否就算内容完全一致,只要结构不同,也不算抄袭呢。”
乔治端着一大盘的啤酒走过来。夏恩先取下人脚踝高的酒杯,喝下一口,随后回答莫尔森道:“如果你有那样的能力,为什么还要使用和别人一样的内容呢?”
“哦!哦!哦!”夏恩的妙语让围观的人兴奋起来。人群拍掌跺脚,用力摔打杯子,发出阵阵欢呼。
夏恩是喜欢乔治秃鹰餐厅的氛围的。它总是很热烈,像阵阵浪涛拍打。
莫尔森显然理解夏恩的意思,他随即改变了进攻方向,又道:“那如果是两本书,它们结构不同。但其中一本书完全照抄了另一本书的段落,这也不构成抄袭吗?”
夏恩找了个位置坐下。
人群围在夏恩和莫尔森身旁,以他们为中心构成圆圈。
“我很诧异你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夏恩道,“在我们的词典里,不是有一个专门的词汇,叫‘化用’吗。当然,我个人是不喜欢整段使用别人的东西的。那是一种不劳而获的行为。就像采摘别人果树上的果实。我不会说那是偷窃,但也并不道德。”
“那如果是两本书结构相同呢。三幕剧的结构,不是所有人都在使用吗?难道这种情况就叫抄袭了?”
“啊,莫尔森,我们是活在十九世纪末吗?在我们这个世代,还有用三幕剧结构的作家?”
夏恩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当然,如果你这么问我,我会说,我不认为这是抄袭。因为……他太简单了。就像我不会认为幼儿模仿的习作是抄袭一样。但如果有哪位同行还在使用这种东西,我的建议是,要不换一个行当吧?”
“哈哈哈哈!”四周微醺的人群传来哄堂大笑。莫尔森面红耳赤,想要辩驳两句,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
争论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加入而停止。
哪怕夏恩压倒性地击垮了莫尔森,乔治秃鹰餐厅里的争论仍甚嚣尘上。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夏恩杯中的啤酒就少了大半。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来到夏恩身旁。他手里拿着一个棕皮笔记本,有些怯怯地说道:“夏恩先生,我是‘蓓尔美尔报’的记者。方才我记下了您对这件事情的观点。您的妙语令人折服,论断也很精彩!我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它!请问,我可以把这些内容刊登到报纸上吗。”
“你不是经常到这里的人?”夏恩喝了一口啤酒,问。
“以前不是。”年轻人很诚恳。
“把你的本子给我看一眼吧。”夏恩道。他接过笔记本,上下扫了一遍,的确是夏恩和莫尔森的对话,便对年轻人道,“如果你能保证不改变我原来的意思,我并不介意你把它刊登出来。”
“谢谢你,夏恩先生!”年轻人一看就是刚进入社会,没有多少工作经验的人,带着令人感慨的天真和羞涩。
夏恩微笑着扬了扬手,未置一词。这些报道同样会对夏恩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