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公仲侈的心中同样是五味杂陈。
当初先是楚国派苏秦来使,提出合纵之事。①
说韩国地势险要,城池坚固,装备精良,士卒勇武。
凭借国家的强大和君主的贤明,如果对秦国俯首称臣一定会为天下耻笑,死后更是无颜见列祖列宗。
说服韩君加入合纵之盟。
接着又是秦国派张仪前来对大王提出连横之策。②
说到韩国小国寡民,粮不过二岁之所食,兵不过三十万。
而秦国带甲百余万,车千乘,骑万匹,虎贲之士,不可胜计。
各国不考虑自己兵弱粮寡,却听信鼓吹合纵者的甜言蜜语。
不顾及国家的长远利益,只听信一时的空话,贻误君主。
秦国若攻六国,则如泰山压顶,势不可挡;又如恶来擒拿婴儿,易如反掌,威胁韩国与秦连横。
韩国思虑再三,还是决心加入合纵之盟,与秦国一较高下。
且韩君言及其虽死,必不能事秦。
这才有了后来魏、赵、韩、燕、楚五国合纵攻秦的往事。
可惜最终联军折戟函谷关下。
之后韩国无奈只得顺从秦国,割让了数城之地。
然则秦国欲壑难填,韩国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而后得一夕之安寝,然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
且韩国奉之弥繁,则秦国侵之愈急。
韩国乃知,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则火不灭,实非长久之策。
故而再次与秦国交恶,这便有了秦韩两国连续十数年的交战。
最终酿成了这绵延近年的宜阳之战。
韩国在秦楚两国之间的斡旋,说好听点叫纵横捭阖,说难听点不过是夹缝求存罢了。
犹记得当初张仪的话,“韩国事秦则安,不事秦则危”③。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大致便是如此了吧!
张仪的话是那么的霸道,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即便是作为当事方的韩国,也不敢当面反驳!
秦国的威势由此可见一斑。
而如今秦国既然决心要夺取宜阳,不论是出于秦国本身战略的考虑,还是出于秦王和甘茂的谋划。
秦国一定能够做到,也必须要做到。
区别只在于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而公仲侈的决定,便是希望韩国保存更多的实力。
同样也是希望秦国不要有太大的损失,从而避免秦国更多的追剿。④
现在的韩国只有被端上几案等待别人分食的命运,而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杨达啊,宜阳既然早晚要丢,那继续死守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公仲侈一边想着,一边对杨达如此说道。
听着旁边公仲侈的话语,杨达陷入了沉默,过了片刻后说道:“可是主公,大王命主公镇守宜阳,而主公未能竭尽全力,此去面见王上,大王岂能轻饶啊!”杨达说到这,语气中满是担忧。
作为公仲侈的门客,比起韩国在宜阳的得失,他自然是更关心公仲侈本人的安危。
“呵呵,汝不必挂碍,岂不闻‘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宜阳丢失,于我国而言确实是噩耗。”听着杨达的话,公仲侈如此说道,而后语气颇为感慨的又说:“然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此次虽失宜阳,却得到了这十数万敢战之士。”
公仲侈说着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士卒,虽说士气低迷,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历经了血火考验的百战之兵。
而后公仲侈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继而说道:“回去之后我自有道理与大王分说,汝勿虑也!”
虽说如今的韩国只是个弱国,但谁又能说以后不会有转机呢!
为今之计,韩国正当保存实力,以待天时降临。
如今虽说失去了宜阳,却也免去了直面秦国兵锋的威胁,正好休养生息。
说不得韩国便还有重返宜阳的机会!
如此想着,公仲侈便是回身看了一眼身后逐渐缩小的宜阳城,眸子中泛起精光,丝毫不见方才的颓态。
听着公仲侈的答复,杨达虽说心中仍有疑虑,但既然公仲侈已经有了决定,那他就只有坚定的支持。
“是,谨遵君命!”
。。。。。
就在韩国这边已经全面退出宜阳之际,甘茂这边也是终于长舒一口气。
起初在听闻公仲侈率领韩军从宜阳撤退的时候,甘茂还在心中防备着公仲侈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故而并未率领大部队进入宜阳,只是派遣大庶长嬴封率领一波人马进入城中探查。
后来得到消息说韩军已然开始焚烧辎重粮草,甘茂这才心中稍定,派遣麾下士卒进入城中参与灭火,争取抢救出更多的粮草。
毕竟秦韩之战打了已经接近一年时间了,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场大战损耗本就不菲。
再加上宜阳远离关中,本就路途遥远,如今才到仲夏,新粮也还未收割。
至于三川之地,由于秦军进攻,又哪里有功夫忙话春耕?
如今的三川可以说是荒草遍地。
等到秦国真正占领三川之后,还得花不少的精力来进行治理呢!
毕竟本地的百姓自己没种粮食,秦国总不能就让他们饿死吧,还得靠从关中运粮。
不过这一切就不是现在的甘茂想考虑的了。
如今的他,只想赶紧接收这颗得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ps:我一直觉得战国策是在给苏秦脸上贴金,张仪的对手应该是公孙衍,苏秦是什么驴马烂子啊,也配和张仪相提并论。
-----------------
①,出自《战国策·韩一·苏秦为楚合从说韩王》:“韩北有巩、洛、成皋之固......夫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过此者矣。”
②,出自《战国策·韩一·张仪为秦连横说韩王》:“韩地险恶山居......以攻不服之弱国,无以异于堕千钧之重,集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
③,出自《战国策·韩一·张仪为秦连横说韩王》
④,写到这我想到的是这句话:“如果尖锐的批评完全消失,温和的批评将会变得刺耳。如果温和的批评也不被允许,沉默将被认为居心叵测。如果沉默也不再允许,赞扬不够卖力将是一种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