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沉默了。许久后,他忽的一声冷笑,冷漠地看着贾琮:“所以呢?只要你忘掉徒贤这个名字,马上我就可以送你出京,到时你永远不要再回来,不就安全了吗?”
“······宁泰四十五年,忠顺亲王徒汐带着徒贞、徒贤去了乾清宫,后来又去了大明宫。太上皇宁泰帝宣布亲自抚养两位孙儿,然而不久后宫中便传出一则消息:皇孙徒贤不知所踪。”
贾琮沉默了片刻,低头陈述了这一段历史,然后抬头看着贾赦问道,“那么这个徒贤是在大明宫中丢了呢,还是说这个孩子本身就不是徒贤呢?如果那个孩子是假的,那么太上皇会不会寻找这个徒贤呢?那么会不会找到贾家来呢?即便父亲马上送孩儿出京,会不会被锦衣卫追查到呢?到时候父亲打算怎么处置孩儿?祖母和二伯母如果知道了会不会秘密把孩儿送进宫去献给皇上?”
轻喘了口气,贾琮一字一顿地道:“到时,孩儿还能活多久?”
听着一连串的设问,贾赦如遭雷击,他抬头看着房内定格(天花板),双眼朦胧,眼前仿佛看到了大哥徒沐、怡妹和恬儿临死前对他的嘱托:“照顾好贤儿!”
徒沐是废太子,张怡是太子妃,贾赦与徒沐既是结拜兄弟,又是连襟。
贾赦面色惨淡,自嘲道:“大哥、怡妹、恬儿,贾赦真是古今最无能之人,我马上连你们最后的期盼都要做不到了······”
看着老泪纵横的贾赦,贾琮面露不忍,但很快还是下定了决心。他朝着贾赦躬身一礼,郑重道:“徒沐之子徒贤,求恩侯叔父救命!”
听到贾琮近乎哀求的声音,贾赦回过神来,缓缓转过头。看到贾琮躬身的动作,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下午,也有一个人对他们鞠了一躬、托付身家性命,但是那人最后自尽了。而现在,那人的儿子也向他鞠躬、托付身家性命了,而且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贾赦闭上了眼睛,仰着头沉思。
贾琮也一直呈鞠躬姿态,他在等贾赦的回复。
许久后,贾赦猛然睁开了眼,锐利的眼神看向了贾琮:“好,叔父帮你!”
这一刻,那个曾经快意恩仇、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贾恩侯回来了!
贾琮欣喜地直起身,看着贾赦道:“谢父亲!”
贾赦愣了愣,随后嘴角勾起弧度:“嗯。”
接着,他对贾琮吩咐道:“你先回屋。等晚上为父带你去见个人,为父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救你,但他肯定可以!”
贾琮眨了眨眼睛,随后眼前一亮,连忙点头道:“嗯!”
接着,贾琮再次向贾赦行礼:“父亲,孩儿告退。”
“去吧去吧。”贾赦笑着摆摆手,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一句,“最后,告诉为父,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的?”
已经转过身的贾琮身形顿了顿,然后干脆地回道:“孩儿曾求张嬷嬷多加留心外面的事。”
“······让张嬷嬷进来,你先到书房外等着。”贾赦面色一沉。
“······是。”
很快,张嬷嬷进来了:“婢子见过大公子。”
背对着张嬷嬷的贾赦冷冷道:“谁让你把大哥的事告诉琮儿的!”
“是张恬姑娘。”
贾赦勃然大怒,猛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张嬷嬷:“你再说一遍!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贾府的人都知道,张恬是贾赦的不能触及的禁区,所以没人会在贾赦面前提到张恬。
“······”
张嬷嬷向贾赦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张嬷嬷是贾赦已经去世的正妻张恬的奶娘,姑娘是她一直以来对张恬的称呼。张恬死后,张嬷嬷遵照张恬临死前的吩咐出府后变装进了荣国府,又顺利地分配到了贾琮的院子里就近照顾他。
后来,贾琮又央求能够出府的张嬷嬷多加留心神京的奇怪事,然后回来讲给他听,张嬷嬷同意了。
“原来如此,”听完张嬷嬷讲述的贾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一理由,但这并不足以让他放过张嬷嬷,“那你为什么要给他讲废太子的事?”
张嬷嬷回答道:“小少爷(贾琮)曾多次想婢子询问徒姓与徒贤这个名字。本来婢子也不想说的,但是最近婢子发现京中似乎有人开始打听不满四岁的幼儿,想到可能是想找小少爷,就向小少爷讲了。”
“竟有此事?为何不直接告诉我?”贾赦心中一跳,不解地问道。
“婢子见大公子思念姑娘过甚,不忍打扰大公子。”
贾赦嘴角抽搐,面露尴尬。张嬷嬷这是阴阳怪气他现在一天到晚烂醉如泥,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告知。他转身朝着书桌走去,边走边摆了摆手:“你带着琮儿回吧。让琮儿下午好好睡一觉,晚上我会带他去见父亲。”
张嬷嬷闻言惊喜道:“是!婢子告退。”
随后,张嬷嬷带着贾琮离开了。
······
戌时差一刻,贾琮房外。
贾赦轻轻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人来开了门,是墨梅。贾赦回头扫视了下左右,见没人就迅速进了房间,房门也很快关上了。
屋内,张嬷嬷点上了火折子,重新画好了妆的贾琮则是精神地看着贾赦。
贾赦点点头,随后对贾琮嘱咐道:“我们走吧,路上不要出声。”
贾琮没有说话,只是连连点头。
于是,贾赦抱起了贾琮,一路避开巡夜的婆子,来到了梨香院。
没有敲门,贾赦带着贾琮翻进了梨香院。来到正房前,贾赦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啊?”屋里传来贾代善沙哑的声音。
听出了父亲声音里的疲惫,贾赦犹豫了。但还没来得及决定是否离开时,门就开了。
“赦儿,琮儿?”穿着寝衣的贾代善打开门,看到二人后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回了房内:“先进来吧。把门带上。”
贾赦深吸一口气,把贾琮放了下来,然后进房,关门。
此时,贾代善已经披了件外套,点上了蜡烛,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椅子上。贾代善喝了口凉茶,按了按太阳穴,问道:“说吧,出了什么事,竟然要半夜来找?”
说着顿了顿,看了贾琮一眼:“琮儿出事了?”
虽是疑问句,贾代善说出来的话却是肯定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