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笼罩下的汪洋深邃得令人害怕。
黄彬看着船团巨大的身影缓缓遁入黑暗，内心也生出一些孤独感。但他并不畏惧，他清楚自己有着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临出发前，黄彬向小田问清了丽江港的方向。既然船团从那儿开到现在位止用了3天的时间，那从这儿驶回用的时间不会更少，毕竟这艘小船开不到50节的速度。
方向正确是至关重要的事，因为既然海平面已经涨了2500多米，那除了大片的陆地之外，海面还存在岛屿或暗礁的几率就非常小。以黄彬对原本地质结构的了解，在自己行进的这条路线上根本不会存在阻碍。所以一旦方向对了，哪怕自己离开E002，那船还是会不断往目的地前行，只要自己在到达前回来就行了。
黄彬算了算时间，在D351，计划的反攻没有到时间，而在B034，周磊又还没回来。既然哪儿都还无所事事，不如留在这儿看看月色。
躺在船里的黄彬一边欣赏的月色的美好，一边听着四周不一样的水声。只要放下心中那些使命，那这一刻所享受的写意倒是黄彬一直都向往的。
“喵~”
黄彬弹坐起来，看着刚从帷幕下钻出来的灰猫，目瞪口呆。
呼噜噜弓起身子，然后前身贴住船底伸了个懒腰，随即添起了爪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黄彬一把把呼噜噜拿入怀中，捧起它的脸朝着自己，带着责备地问道：“你几时偷偷上来的？这可不行，我得送你回船团。”
“卿云叔，不要。”帷幕被一把掀起，赵立杰从一堆物资中跨了出来，“不要回去。”
这下黄彬愣在了当场，惊呼：“你、你、你怎么跟上来的。”
赵立杰一边收拾着绊脚的帷幕，一边急匆匆地说道：“我可不想放你一个人走。其实我没有睡着，看着你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搬着物资往泊口去，我就知道你想连夜跑路。”
“什么连夜跑路，这么难听。”
“总之就是甩下我。”赵立杰小嘴嘟起。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会给你带书回来的。”黄彬向马达走去，准备掉头往回走。
赵立杰冲到屠卿云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不成，我要跟你一起去。再说了，已经跑出来这么远了，你还知道怎么回船团吗？”
“大方向总不会错。”其实黄彬心里也没底，“而且你一下人不见了，船团长他们会着急的。”
赵立杰不服气地说道：“我给他们留了字条了，告诉他们了。”
黄彬一时拿不定主意，却见呼噜噜舔完爪子，跑到脚下蹭着自己，仿佛在说也要留下。
“你怎么把猫也带上来了呢？”
“这可不赖我。”赵立杰蹲下身子抱起呼噜噜，说道，“它不是我抱进来的。是我先躲进来的。它可是在你上船前没多久才钻了进来，恐怕是一直跟在你身后呢。”
“你们都是胡闹。”黄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船团是你的家，就算你留了纸条，家里人也会担心你呀。”
“卿云叔，你一个人回丽江港，我也会担心你呀。”赵立杰豪不服输，反而声音更大了，“再说了，你不是我唯一的家人吗？”
黄彬半天没合拢嘴，硬挤出几个字：“你...你...”
“我怎么知道的？”赵立杰眼神中显露出一股得意洋洋，“你是我舅舅，对不对？”
见赵立杰已经说了出来，黄彬觉得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说道：“那个时候你不是只有2岁吗？”
“那时候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谁又会没有妈妈呢？”赵立杰神情一变，似乎想念起亲人来，“小时候问爸爸，妈妈在哪里，他总是逃避问题，甚至有一次直接对我发了火。那之后我就没再提过妈妈的事。可是，不提不代表我不想知道。”
黄彬带着重新审视的目光看向赵立杰。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赵立杰没有犹豫，很坦荡地说了出来，“小田老师很喜欢我，隔三差五会让我下到书库去看书，就是那天你也进去过的地方。我在那儿什么都看。有一次，我被一篇名叫《月桂护养方法》的文章吸引，原因不是文章本身，而是作者的名字--屠佳妮。船团里虽然人员众多，但什么名族的都有，所以但凡是同一个姓氏的，必然是血亲。”
“所以你知道了我和佳妮的关系？可又怎么知道她是你母亲的呢？”
“当时是不知道的，但因为卿云叔你和我们一直住在一起，又从来没说过你姐姐的事，所以我立刻就对当时还不知道是妈妈的屠佳妮产生了兴趣。我翻找到了好几篇她的文章，但都只是关于月桂养植的。”赵立杰说得有些口渴，从帷幕下拿出一瓶水喝了起来。
黄彬知道还有下文，没有急着打断话头。
“直到我看到了另一篇文章。”赵立杰一口气把水喝了精光，续道，“《不得以任何形式交易月桂种子》，与其说是文章，这一篇更像是一个决议，里面特别提到了即便船团有人得了绝症，也不能用种子交换药物。决议下方是一众人的签名，头一个自然是我妈妈。照理说，船团长的签字应该在头一个或者紧随作者之后，可是第二个签字的人名却是爸爸赵魁山，而第三个又是你，卿云叔。”
赵立杰没有再往下说。
黄彬叹了口气，又不得不对赵立杰小小年纪就拥有这么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而感到佩服。
对于赵立杰来说，一切的事情都是自己根据看到的文章，东拼西凑起来的，本来没这么确定。但看到屠卿云的反应，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没有错误。
“我想，卿云叔你一直以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不会仅仅是因为工作需要吧？毕竟船团里有着同样工作的人也没见到住一起的。不是吗？”
“阿杰，你真是个敏锐的孩子。”
“不过，卿云叔，我一直这么叫你叫惯了，以后还这么叫你可以吗？”赵立杰说罢一把环抱住屠卿云。
“当然可以。”
“我心里可是一直当你是我舅舅的呢！”赵立杰语气里多少带着点撒娇的成分，“所以，你现在不会赶你侄子走了吧？”
“好吧，但你一切都要听话。”黄彬觉得再劝说也是没用，只好坐了下来。
赵立杰达成了自己的目标，自然也开心地坐到屠卿云身边，说道：“卿云叔，你哪一次说话我没有听过？”
黄彬想想也是，于是重新抬头望起了星空。
“可惜不知道佳妮是个怎么样的人。”黄彬叹气道。
“妈妈是一个一心只想着周围家人和朋友的人。”赵立杰含着微笑说道，仿佛已经在星空中看见了母亲。
“你怎么知道呢？”
“爸爸有一次，就那一次提到过妈妈。他说只要妈妈视为重要的亲友，那她一定会不惜牺牲一切也要保护他们。”赵立杰怀着矛盾的心情说道，“我想妈妈她正是怀着这份理念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只要视为重要的亲友，就会不惜牺牲一切去保护他们。”黄彬重复着这句话，他自然清楚赵立杰口中那“最后的决定”是指屠佳妮拒绝用种子换取救命的药物。
应该就是这份理念，促使着屠佳妮牺牲了自己去保全整个船团的未来。黄彬仿佛也在星空中看见了“姐姐”的身影。
“所以，卿云叔也一定是这样的人。”赵立杰扭过头来对着屠卿云道，“你绝对会不惜一切保护我的，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怕。”
黄彬听到一愣，虽说他自认为还是个大概率正义的人，但是不是真如阿杰所说，和屠佳妮一样，可以做到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牺牲一切呢？
黄彬不禁自我审视起来。他希望自己是这么个人，但总觉得还欠缺着什么。
“我真的是吗？”黄彬问赵立杰道。
“一定是的。”赵立杰斩钉截铁地说道，“或者你问问自己，是不是绝不会让重要的人置身于危险之中呢？”
黄彬眼神凝重，他拍了一下赵立杰的肩膀，说道：“阿杰，我要离开几天，会在船到港前回来。这些天你照顾好自己，行吗？”
赵立杰早就习惯了屠卿云的这种状态，点头答应下来。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卿云叔要离开。
“万一船行快了，千万别靠岸，一定在海上等我回来。”黄彬叮嘱了一句，才回到了中转空间。
【你这是怎么了？】
“重新夺舍一个人需要什么过程？”
【原来是那孩子的话打动了你，你担心起周磊的安危了】
“苏天麟只要活着，大石头就多一分危险。我不能让他处在这种境地。”
【只要你决定了，把目标告诉我，其余的我来完成。对于你而言，这个过程就如一眨眼】
黄彬心中抖动了一下。“自己”说得轻描淡写，一眨眼，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但黄彬已经下了决心，为了重要的人的安全，他也要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