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秦意在庭院里煮茶,林寒酥靠了过来。
“怎么了?”秦意放下手里的东西。
“慕容故一直表示爱慕四姐姐,还想要两国和亲,娶四姐姐。”
林寒酥开始跟他聊,目光扫视着桌上的茶具。
“但是他这样做并非怀着好意,五姐姐玩乐度日在政论方面完全不展示才华,而我还是远近闻名的傻子,可以说这圣后之位传于谁,朝臣基本都是站在四姐姐这儿的。如今,他要娶四姐姐,不过是想叫灵国为难。”
“人的心思一旦放在一件事上,就容易忽略掉其他事。我知四姐姐心悦于你,可你不然,那你会不会为了逃离我而接受四姐姐,和她离开呢?”
她说着拉住秦意的袖子。
秦意吸了吸鼻子:“所以说,你没有想到我赖着不走了。”
“这谁能想到,有机会走了还留着你怕不是有什么癖好。”林寒酥嘟囔着说。
“啊?”秦意一把把她揽到怀里,埋汰道,“如果我走了,谁留在这陪着你,你就这么把我往外推?”
“那你现在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我利用你?”
“生气,可生气了。”
林寒酥立刻眼神带着乞求地看着他:“那你会走吗?”
“不然呢,显得我有什么受虐的癖好。”说着,他抚上林寒酥的脸。
林寒酥总让他感到矛盾,心里乱乱的,于是他轻轻骂了一句:“你真讨厌。”
林寒酥眨了眨眼睛:“但是我后来又想,如果林遇水离开,也只是暂时打乱了慕容故的计划。而林遇水将同时失去继承权和婚事,那圣后之位不就没有人了嘛,届时灵国又起动乱,最后还是达到了慕容故扰乱灵国的目的。”
秦意闻言笑了笑,这些计谋未免太过粗糙了些,首先新婚的驸马如果被气走,可以走的路子又不止和林遇水私奔这一条,事情结果很难预料。更何况这个计划按照她想的进行,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想来,林寒酥有些聪明,但谋略并不深,也难怪在皇宫混得不好。
“槐安!吃月饼,水煮的。”
“啊?水煮!”发出这一声疑惑的是阿三。
端来一看,林寒酥是把饺子在月饼的磨具里压了压,做成月饼的样子。
林寒酥好似闲不下来,每天都在琢磨怎么不循规蹈矩,吃喝玩乐要样样盘活。
秦意尝了一口,打趣说道:“你不如再换个颜色。”
“你说得对。”林寒酥说罢就行动起来。
阿三:“……”
先前在宫中好歹还有管事的公公嬷嬷管一管,如今这可是公主府,她自己的地盘。
吃食换了颜色,窗前的柱子也可以,府中上上下下一片礼崩乐坏的景象。
秦意:“殿下开心真好。”
见秦意纵容,林寒酥好似受到了鼓励,更加肆无忌惮。
林寒酥给秦意的那些她写过的纸,秦意放了一沓在床头,睡前看看。
那上面写着的,皆是林寒酥的所思所想。
有些甚是有趣,比如她写到北苑的院子里有一棵桃树,开花的时候树会放屁,结出来的桃子能驱散疼痛。
阿三面露着急:“大人,殿下这样你也不管管。”
“挺有趣的啊。”秦意对他笑笑,“我是说真的,没客套。”
林寒酥正在案台前忙活,秦意坐到她身边,懒懒地开口:“又在霍霍什么?”
“我才没有!”她反驳道。
秦意看着她反弹的样子,嘴角压不下去,一只手托腮看着她。
她看到秦意这幅表情就明白了,把脸一板:“你故意的。”
秦意用另一只手过来拉了拉林寒酥的袖子,语气放轻:“你多看看我呗,别一直盯着那些东西了。”
林寒酥看了看他拉袖子的手,顺着他的手看向他,顿时脸一红。
狐狸尾巴藏不住,秦意拿她打趣道:“殿下怎么脸这么红,哪里不舒服吗?”
他故意惹她,还装不知情,林寒酥瞬间恼了,摸起桌上的笔要回击。
“你要干什么?!”
“给你换个颜色。”
秦意要后撤躲开,衣摆却被林寒酥按住了,无奈只能尽力往后仰。
“嘿嘿。”林寒酥一巴掌,穿过秦意脖颈一侧,拍在地上。
林寒酥给他脸上画满了花,才罢休。
他有些狼狈地坐了起来,林寒酥靠在他肩膀上。
林寒酥偶尔会望向窗外发呆,秦意悄悄靠近。
“怎么了?”秦意从身后搂过她,亲昵靠近。
林寒酥被吓了一哆嗦,转身抬胳膊一推,从他怀里挣脱。
回头看见是秦意,她才松了一口气,喘了几口气。
“嗯?身手这么敏捷,你练过?”秦意问。
“槐安!你吓死我了。”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故作生气的模样走到一边去。
秦意只好跟上她认错。
入夜,秦意没有去自己住处。
“寒酥,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做。”
“什么事?”
秦意看着她的眼睛,越靠越近:“你说呢。”
林寒酥反应过来,瞳孔一缩,下意识握住了右手臂。
她往后退,身体微微蜷缩。
“怎么了?”秦意上前掰开她的手,她握住的地方有一颗守宫砂。
他以为她是害羞了,拉住她的手,缓缓往怀里带。
他慢慢地等她适应。
林寒酥深呼吸反过来抱住了他的脖子,最后还是用力推开了。
秦意:“!”
林寒酥没有多言,转身走出了房间。
“寒酥……”
林寒酥走进后院的小屋内,不许任何人进去,自己一个人待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林寒酥就出去了。
秦意去找林寒酥时,不见林寒酥,却看见了鱼娘。
“你还在府上,殿下出去你没有跟着?”
“殿下不让我跟着。”
那日林寒酥傍晚才回府,也就在那日中午,鱼娘突然腹痛难忍,腹泻不止,暴毙而亡。
经查之,是本来给林寒酥午膳里用了放坏的东西,林寒酥恰好未归,吃食便给了鱼娘。鱼娘本来只是吃坏了东西,但是腹泻过久,直至脱水。
这死法虽过于惊奇,但也不是难以理解。
“她家里还有什么亲人?”林寒酥问。
“回殿下,鱼娘父母早已病逝,又尚未婚配,也没有其他亲戚。”
“买口棺材,给下葬吧。”
林寒酥交代完便没有再过问此事了,隔天从外面带了一个小姑娘回来贴身伺候。
秦意想找林寒酥好好说说,她却次次回避。
“林寒酥!”
他强硬地抓住她的肩膀,却又发现这一举动让她害怕得身体有些微微发抖,立刻松了手。
林寒酥瞬间化身泥鳅,离开他跑了。
慕容故突然来府上拜访,林寒酥和他相聚于四周空旷的亭子之中,遣散了所有下人。
人们只能远远地看着两人在亭中说话,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吾前几日查孤云阁行凶一事,查到了张家,才知孤云阁这些年帮张家做了不少事。”
林寒酥挑了挑眉:“你知道什么了?”
“当年朝廷给陈老送礼,本是派林遇水上山,张三公子便买通人要污了林遇水的清白,却不想那日上山的人……是你。”慕容故说着看向林寒酥。
林寒酥神情有些恍惚:“是,是我……”
“这个张德怀怕林遇水灵力了得,不会轻易得手,派的还是孤云阁有名的魅手千岁君。”
说着,慕容故眼眶微红。
林寒酥自小与他认识,青梅竹马。他一直把她当做妹妹,所以两国联姻这事儿全是利益,毁人一生的幸福,他不会对林寒酥下手。
正好选择林遇水,他还能顺势还能坑害灵国一拨,真是两全其美。
“你当初若是告诉你,我断不会拦着你杀张三公子的。”
“有什么关系呢,”林寒酥勾勾唇角,“张德怀最后还不是死了。”
“当年桂枝街无缘无故多出了一具男尸,死法极其残忍,是被人用尖木棍阉割致死。死者其余部位完好,容貌完整,却没有人认出其身份。”慕容故抿了一口茶,“那人是孤云阁的魅手。”
“他们用了迷香,我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直到下身撕裂的疼传来,我才终于清醒了。”
林寒酥的眼睛渗出两滴泪来,慕容故轻轻在林寒酥后背上拍了拍。
“这个魅力,听说妖魅惑众,本是男子之身,男女通吃。可惜他没什么武功,内力灵力什么的一个没有。”
说到这,林寒酥咧着嘴笑起来,发出来几声“咯咯咯”的嘲笑声。
“我从旁边的柴火堆里抽了一根细枝,朝他命根子扎。我在那之前没有杀过人,杀人就这么容易?”
慕容故淡淡地说:“可能,是你有天赋吧。”
“我不想提这件事,就像不想揭开身上的伤疤看看。”林寒酥生气地瞪了一眼慕容故。
慕容故尴尬笑笑,转而问她“为什么杀鱼娘?”
“啊?你不是说的,她是林青山留下的卧底吗。”林寒酥俏皮偏头,看向慕容故。
“我多少年前跟你说的,为何今日才动手?你找到林青山的下落了?”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密谋的既不是权利,又不是钱财,到底密谋着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给我装!”慕容故抬手去打她。
她笑着躲开了,反嘴埋怨道:“你们一个二个都不告诉我,我才不要掺和你们的事儿。”
不远处,秦意看着一幕。
早听闻林寒酥喜欢慕容故的传言,如果慕容故愿意娶林寒酥,她就不再是不受宠的公主了,而南璃国的大皇子妃。
原本按照林寒酥的计划,他与林遇水私奔,联姻的位置就要空出来了。
看来,还是他破坏了林寒酥的计划。
等慕容故走了,林寒酥起身离开,走出亭子,不远处秦意在那里等着她。
“你怎么一直躲着我?我只是想和你说,那晚是我鲁莽了,对不起。”
林寒酥没有想到秦意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诧异道:“对不起……?”
“嗯……就就这样。”说罢,他转身离开。
“等,等等!”林寒酥想拦下他,解释一下,“槐安!”
“?”秦意回头看向她。
一瞬间,她又难以开口。
一个死人是不会影响到她的,所以欺负她的人只要一死,就再也不会欺负到她。
那一天她失去不过是一个所谓贞洁,而那人失去的是一条生命。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可怜,魅手无他所长,唯一的长处还遭人利用,丢了性命,才是可怜。
直到相似的场景出现,她再次感觉到疼。这种疼是来自于记忆,却疼得撕心裂肺。
她连忙找其他的事情做,转移注意力,顺便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秦意,她想象着秦意知道了之后会怎么样。他是会厌恶她呢,还是心疼她呢?
如果是厌恶,她会很伤心的,但如果不是,呵,她不需要谁来可怜她。
思来想去,加上她本就不愿意提及此事,她选择将其掩盖。
只是,秦意开始有些疏远她。
“槐安,你生气了。”
“不敢生殿下的气。”
“原来生我的气了。”
“……”
林寒酥挽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叫着槐安撒了个娇。
“殿下,”他推开了她,“我答应过不会走的,殿下也不用装出喜欢我的样子。”
“我没有!”
他为了避开林寒酥,朝门外走去。
她连忙说道:“你说你不会走,那现在就留下来陪我!”
“殿下,别太过分。”
“你不愿意?你不喜欢我吗……”
“殿下,臣这一生没得到过什么想要的,就像我想和家人无病无灾地生活,可我没有什么家人了。”
秦意叹了一口气,他还有一个照顾他长大的姨娘,可是姨娘只把他当死去的秦泽。
“臣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放得下。”
如果林寒酥不爱他,他也自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