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蝉跑了,他几乎是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山林里。
恐怕就算身后有一只张牙舞爪的妖王追赶,夏知蝉都未必能够爆发出如此迅捷的速度。
但是内心中所诞生出的彷徨和羞愧,却是比杀人刀还要锋利的存在。外在的压力他能够克服,但是来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谴责,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消散。
天空上的白衣女子目光扫视四周,在刚刚她好似捕捉到一丝熟悉的真气波动,但是还没有等她精确定位对方就彻底消失了。
“浑蛋,懦夫,骗子……”
女子狭长的眼眸里满是雾气,但她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无论夏知蝉打算逃多久,逃到天涯海角去,她都一定能够将其找到。
她又低声骂了几句,便转身飞向地面。
只是跟赤云还有南山简单交代两句,吩咐二人马上赶回道门龙虎山,而她自己则选择追着夏知蝉的脚步远去。
南山虽然不舍,却也不敢违背师命。少年虽然心性不佳,但是终究底子不坏,尤其是对于自己亲近的人,更是
赤云道人只好扯着他,匆忙地离去。
夏知蝉不知道自己一口气到底跑出了多远,只跑到最后筋疲力尽,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为止。
“喵……”
黑猫钻出脑袋,她冲着不停喘息的主人发出一声略带轻蔑的叫声。
那意思好像是在问:你到底在躲什么呀?你怕什么?难道她还能吃了你?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我……等我入门之后再去见她。”
夏知蝉不敢见姜沁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二人之间的关系,二来是他现在作为一个凡人内心的自卑,尤其是在特别在乎的人的面前,这份自卑会被无限制地放大。
所以他随便给自己找了一个能够糊弄过去的理由。
即使他知道,姜沁如果出关的话,那就意味着女子成功到达了第三境。也就是说,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的扩大。
这让本来就迷茫的夏知蝉感到更加痛苦。
一个人能够顶住外界的种种压力,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而需要顶住内部的自我压力,却需要一个极其坚毅的灵魂。
这两点,夏知蝉都有,但是在遇见姜沁之后就通通作废。
“喵……”
黑猫跃出夏知蝉的衣服,她摇摆着尾巴,从山林的一处低处跃下,直接落到了一个被藤蔓遮盖的洞口前面。
如果按照武侠小说的剧情,像这种深山老林的山洞之中,总会藏着什么隐世的高人或者绝密的内功,进而被主角得到后功力大增。
只可惜对于夏知蝉来说,这样的美梦从来没有实现过。
他用手里的断刀略微砍断了一些藤蔓,使得自己的身体能够钻进矮小的山洞之中。
顺带一提,手里的短刀是由南山捡回来的。其实之前跟狐妖一战,夏知蝉所使用的逆纹刀绝对不止断裂成了两截。
但是由于当时发生战斗的地点已经被清理,而刀断裂后的细小碎片不易发觉,所以南山只勉强找回来了两块叫大的碎片。
一截是刀头,一截是刀柄。而实际上两节中间应该还有一部分,很可能是在跟狐妖的交手之中被崩断的那一部分。
夏知蝉现在手持着刀柄,护手向前大概只有一尺左右的距离,说句不太客气的话,如果把刀柄改改的话……也许会是一把好的切菜刀。
对此他很羞愧,毕竟这可是南二托付给自己的兵刃。而且他还答应对方用这件武器在大妖的身上多留下几道伤口,可没想到还没等跟大妖交战的那一天,这把兵刃就断裂开来。
“算了……反正欠了别人那么多,也不止这一次了。像我现在的状态,恐怕都等不到大妖破阵而出的那一天,说不定会死在那只妖怪的手里。”
夏知蝉简单收拾一下了山洞。幸好在这山林里,他还没怎么看见毒虫毒蛇。山洞并不算大,但勉强还算干燥。
“呵呵……真的到了那一天,反正也会变成鬼,再去找南二请罪喽,大不了再请他喝顿酒。”
可能是因为姜沁的突如其来,夏知蝉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低沉过。他甚至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情绪,觉得自己无论多么努力和坚持,想要再从头修炼,那真的是痴人说梦。
就好像一个穷得衣衫褴褛,连一文钱都没有的乞丐,却放出豪言说自己将来一定能够当上皇帝。
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从时间上来纵观五千年,中原乃至整个地区的人口繁衍人数总共何止万亿,其中的乞丐有多少?成了皇帝的又有哪个呢?
可能性就是可能性,哪怕它是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乃至亿万分之一,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做人要扪心自问,这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事情,是否真的会发生在你的身上呢?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可能性。
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发生了,要么没有发生。
人这一生只能盖棺定论。而所谓盖棺定论,就是人死咽气之后,将棺材板彻底钉死的时候,才能对这个人的一生做出总结。
谁说少年才俊长大之后不会碌碌无为,哪儿见过耄耋老人能焕发新春。有些事情当你以看故事的方向去聆听的时候总会觉得匪夷所思,毫无逻辑。
可当事实真的发生的时候,你也只会莞尔一笑,说历史永远是充满不确定性的。
夏知蝉盘膝打坐,凝神静气。
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他还没有入门得道的时候,师父就让他经常练习打坐,并不是为了让他感悟天地灵气,而是想要借此打磨他浮躁的心境。
“呼……”
他的意识像流水一般无形,四周空灵的感觉仿佛化身成了天上的一颗孤星。周围他的四周根本没有星辰呼应,也没有月光辅佐,只有一颗可怜的星星摇挂在天际边缘。
睁开眼,夏知蝉几乎是习惯性地先叹了口气。
因为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门,还是那道高耸入云的门。
是门,就应该能够打开。可是他想破了脑袋,试尽了办法,也不知道该如何打开眼前这一道并不存在的门。
望着巍峨如山的大门,夏知蝉的心里升起一团无名的火气。他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遭受这种折磨。
既然天注定他不能再修炼,那就应该让他在这一条路上彻底看不到希望。那自然而然他就会将重心和想法转移到别的地方。
而眼前的山门就像是一点希望之光,虽然它体型巨大,但是带给夏知蝉的感觉却如烛光萤火般微弱。
就是这一点微弱的光亮,却能吸引无数前仆后继、甘愿扑火的飞蛾。
命运,最擅长捉弄人的把戏。
夏知蝉看着那道门,心中的火气越发剧烈翻腾。他的脑海里忽然生出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既然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这道门。
那不如就——砸了它。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颗种子,落进了他的心田,进而不用浇灌就疯狂到像春天的野草一般开始蔓延。
“砸了它……”
他迈着大步直冲向石门,然后在半途中高高举起右臂,五指紧握成拳。
咚!
敲击声很剧烈,在虚无雪白的空间里回荡的声音很悠长。
夏知蝉只是看了一眼自己有些变形的右手,毕竟他现在只是意识体的状态,并没有肉体的痛觉。
所以即使拳头变形,对他的影响也并不大。
最重要的是,这次出于内心不愤的原因敲打了石门。而夏知蝉并没有像前几次一样被反震力强行退出了意识空间。
“好像有用。”
夏知蝉并没有在用拳头击打,并非是他担心自己的手掌变形,而是虽然他的敲击并没有让他退出意识空间,却好像也没有对石门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
简单来说,门上没有任何的痕迹。
“那就再来!”
他扎定马步,双拳高举。一声呼喝之后,拳头如同最急促暴风雨时落下的雨滴,倾盆大雨之声剧烈传来。
可直到他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困倦,意识体的双拳也完全扭曲,两个拳头现在像是两个被刻意拍扁了的包子一样难看。
“不行……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夏知蝉把目光落到自己身穿的衣服上,因为这是意识空间,他下意识变换出来的衣服还是自己最常穿的那件黑白玄袍。
不知道变化出来的法宝能不能模拟他本体的力量。
他连忙并起双指,想要召唤出来黑白双剑。只可惜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空间中所变换出来的东西并没有真正的实体,只是他会根据意识体想要表现出来的物品而模仿其外在。
说白了,都是假的,根本不会有真实作用。
“踏马的!”
夏知蝉最后双手扶着大门,用力地一脑袋撞在了石壁之上。
咚……这一声格外的悠远绵长。
“臭小子,砸门就砸门,磕头干什么?”
一句笑骂传来,等夏知蝉震惊的回过头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苍老身影就站在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
那是他的师父洪煌岚。
与此同时的山洞之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衣女子轻咬着下唇,目光能够穿过稀疏的藤蔓,看到山洞之内盘膝打坐,陷入意识空间的男子。
她设想过二人的重逢之时,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