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头追!”
虽然不知道无心子是用了什么样的术法,可他在真正意义上的从三人的眼皮子底下逃窜。
之前的歇斯底里,癫狂言语好像都不过是为了此时此刻所遮掩的障眼法。
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逃窜,所以三兄弟立马分头追去。
三人之中春不眠遁术第一,其次是夏知蝉,最次就是冬天。因为对于二师兄冬天而言,他只擅长金身术法,即使是可以托载他飞行的祥云,速度也非常一般,约等于跑马。
而刚才只像是掠过了一阵风,那三道看似一模一样的青衣身影却一闪而过,急速地向不同的方向奔掠而去。就像被疾风裹挟的一片树叶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快要失去踪迹。
此时根本来不及多加考虑,春不眠只能快速地扫过三个方向,然后选中其中的一个方向,施展遁术而去。
他是三人之中遁术最快的,几乎是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原地消失。夏之蝉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反应,也左手掐定道诀,整个人像一道流光一般冲出。
“呀!该死的!”
三人之中最不擅长遁术的就是冬天,他只能烦恼地低吼了一声,然后朝最后一个方向撒丫子奔跑而去。
虽然他不擅长遁术,却可以凭借金身加持的可怕肉体,产生远超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
那淡金色的光芒将他的四周包裹,甚至是此时,他的皮肤都像是镀上了薄薄的一层金边一般闪烁着光芒。
此时天空上那阵久违的雨依旧在下,而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一道金色的身影却是奋力的奔跑着。
他的脚掌每一次落到地面之上,都会因为可怕力道向四周传输而产生巨大的闷响。紧接着地面上会出现一个清晰的脚印,同时方圆一丈之内的土地都会尽数凹陷。
今日的雨声甚急,雷声滚滚。伴随着冬天急速的奔跑连这片原本沉静的大地都发出了微微颤抖。远处那些不知情的人纷纷无奈地抬起头,他们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打雷的声响,还是地震的声响。
直到冬天急速的脚步向他们靠近,原本被雨水打湿而变得泥泞的雾面也发出微微颤抖,那一个个小水洼都产生层层的波纹。
此时的冬天就像一只横冲直撞的蛮牛,不管不顾地朝着那袭青衣的方向追赶。只可惜对方依旧如同水中的飘萍,任凭他如何努力奔跑,都只能看到那道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可恶!”
可他此时心中的怒火却不停地翻腾着,每一次脚掌落到地面都会产生巨大的裂纹,伴随着如雷鸣般的沉闷响声。他的身体则是急速地撞破雨幕,甚至将周围的空气都尽数挤压而出,发出刺耳的爆炸声响。
夏知蝉随着道术的运转,他化作了雨幕之中的一阵风,能够轻盈到穿过所有降落的雨滴,而径直的朝自己的目标追踪而去。
可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他内心的疑惑也没有半分的疏解。或者说到了现在,他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的种种表现都可以认为是对方为了迷惑他们三人所施展的障眼法,可是目的到底是什么?
即使是他可以一分为三,让三兄弟分开追捕。那最终的结果还是会被一一抓回来,其实这件事情的最终解决方法落在师兄春不眠的身上。
若是在之前没有交手的时候,无心子可以安排两个高明的分身来迷惑他们,自己则是趁乱逃窜。因为只要将他们分开,不会动武的春不眠,即使能追上自己,也没有办法打得过自己。
可是在刚才跟春不眠的短暂交手之中,无心子子应该知道,即使他把三兄弟都分开,也不可能从春不眠的手中逃脱。对方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术法却能将自己牢牢困住。
那么只剩下一个解决方式,就是通过两个高明的分身来迷惑春不眠,根夏知蝉真身则是从冬天追捕的那个方向逃窜。因为在三人之中只有冬天的遁术最差,他也是唯一一个可能跟丢的人。
可是变数同样出现在春不眠身上,既然对方有抓捕自己的实力和办法,那么最先追上自己分身的人也必定是春不眠,只要他解决完了自己的那一道分身,反过头来去帮冬天,那么自己还是难逃被抓的命运。
所以想来想去,这件事情最优解好像是就落在被夏知蝉所追踪的这道身影上面。因为如果春不眠发现自己所追踪的是分身幻影,在剩下的两个师弟之中,他一定会优先选择去帮助遁术不佳的冬天。
如果自己的真身是在夏知蝉追踪的这个方向,那么就可以借此拖延更多的时间。
虽然夏知蝉的武力也是极高的,但是鉴于对方之前中过自己的幻术。在施展所有方法进行比拼之中,无心子还是有把握跟夏知蝉周旋,在春不眠帮助完冬天再次赶来之前的间隙找机会逃跑。
二人一追一逃,不知道奔出了多远的距离。只知道此时京城周围是在下雨,可是随着他们急速地奔跑,早已经远离了那片下雨的乌云,翻过了山脉,看见了河流,直到看见日头西斜。
虽然夏知蝉的遁术比不上自己朝游苍山暮北海的大师兄,但是此时剧烈变幻的周围环境和日头都告诉他,自己已经追踪了不短的距离。
夏知蝉此时心中的疑惑减少了一些,他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刻意减缓了速度。按理来说,如果它减缓速度的话,前方一直逃窜的身影应该在此刻急速离开才对,可是出乎意料的那袭青衣居然刻意停了下来,甚至转身朝他的方向奔来。
“小师弟,为何不追了?”
一袭青衣风度翩翩,好像刚才的癫狂和惊悚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一样。无论多少个人分辨,都不可能将眼前这个人与刚才面目狰狞,动作疯癫的人想象在一起。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看到你没有逃离,反而胆敢走到我的面前,就确定了我心中所猜想的事情。”
夏知蝉不紧不慢地说道。
“刚才的那三道青衣身影,虽然看似只是为了迷惑和分离我们,才朝三个方向逃窜。可此时回想起来,那三人奔跑的速度并不完全相同。”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分裂出来的三道身影并不是完全相同的速度逃窜。
“可为什么不是以同样的速度进行逃窜呢?”
一袭青衣的三师兄此时却还有心思在这里跟自己的小师弟相互问答,他悠闲地把纸伞靠在肩上,此时的模样活像是出来郊游踏青的。
“自然是为了区分我们三人。根据遁术进行区分,逃窜速度最快的自然由大师兄去追踪,其次的由我来追踪。最慢的自然有二师兄去追踪。”
夏知蝉此时看着眼前没有丝毫慌张的男子,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对方之前的种种表现并不完全是真的。可能之所以周旋,一方面是为了探知自己这一行人的底细,另一方面就是借机将他们三人分开,可以逐个击破。
“那是为什么呢?”
无心子此时越发欣赏自己的小师弟了,毕竟相较于深不可测的大师兄和完全笨蛋的老二,小师弟与自己一样是个聪明且博学的人。
也许当初陷害其与秦采薇之间的关系,也是出于内心的一点不平衡和嫉妒。虽然他在当时实行那个事情的时候是出于内心的负面情绪,可此时回想起来却也没有多少的愧疚和不安。
“自然是用来分化我们兄弟,其次……应该是为了逐个击破吧。”
夏知蝉此刻才真的想明白,尤其是他追着无心子的身影已经跑出去许久,可此刻仍见不到大师兄追来的身影。自己大师兄的遁术,夏知蝉心里是清楚的,即使远隔千里也用不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赶到。
此时此刻还没有出现的原因,就只能是因为对方此时被某件事情或者说被某个人阻挡了脚步,不能前来。
为了抓捕无心子,他们可以三人对战一人。那反过来想,无心子难道就不能在邪道中寻求帮助,安排了其他埋伏在角落里的人对付他们。
此时此刻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没有出现,这恰恰说明了对方的计策已然奏效。大师兄虽然有天魔护身,可难免遇见棘手的人。二师兄虽然攻杀无双,可同样地更容易陷入幻术之中。
啪啪啪……
无心子此时此刻根本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欣赏与欣慰,他甚至有心情伸出双手为自己小师弟的精彩推理而鼓掌。
“老大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可是你们可以围攻我,我自然也可以安排人去围攻他。不说能够彻底杀死他,也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无法抽身,无暇顾及你。”
“至于老二嘛……我只要安排个人跟他一直跑下去就行了,他是个一根筋的傻子,根本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局。”
“所以……你现在要对付我?”
夏知蝉伸出左右手,他左手抓着皓天镜,右手捏着朱砂黄符。
如果无心子想要在此时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的话,他有把握给对方致命一击。至少皓天镜在手,能破除对方的诸多幻术;朱砂黄符在手,能够让自己始终保持着强大的战斗能力。
“哈哈哈……其实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无心子看着充满了戒备的小师弟,他反而还有时间和心情说笑。可以说句夸张的话,即使事情走到了此刻,一切也都还在他的算计之中,所以任凭夏之蟾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他的计谋。
”何解?”
夏知蝉听到对方与自己周旋许久,其实还是有条件的,但是他要想试探出对方的条件到底为何却是太难了自己。三师兄向来诡绝狡诈,如今堕入邪道之后更是心思难测,让他琢磨不透。
“小师弟,你已经没办法回头了。自从你答应跟秦采薇签下了婚帖,就注定会走向跟我一般的下场。现在你跟随着师兄们追杀我,将来他们就会与今天一般的来追杀你。”
无心子甚至大胆的向夏知蝉走来,并且没有做出任何的攻击姿态,对于对方的戒备也是视若无睹。
“既然这到禁忌无人可以战胜你,已经跨越了界限,终究的结果就是像我一样一步一步的坠落下去……小师弟,你是个聪明人。”
说到了这一步,如果夏知蝉还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的话,那他就真的不配当聪明二字了。
“你想要拉拢我,呵呵。”
可是面对无心子充满了真诚的劝解,夏知蝉也只是冷笑两声,面露不屑。
即使对方将自己同样拉入邪道的门楣,可这终将能改变什么?还是说对方已经深陷泥沼不能回头,就要把朋友也拉下水。
“这道禁忌不可跨越,古往今来多少人都倒在了这条限制之上。曾经我也是像你这般不信邪的,可如今这些年来种种的挫折与痛苦,才让我看清了结局。”
“所以呢……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既入穷巷,就该回头。执迷不悟才是真的可笑。”
夏知蝉对无心子的劝解之语没有丝毫的共鸣。因为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那张婚帖之上签下了什么样的名字。
对方还是认为已经逼迫夏知蝉触犯了禁忌。
“不不不,并不是我们做错了,而是这道禁忌错了。我们应该联合起来,推翻掉这条规则,让一切都回归到正轨上。”
无心子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他思考许久,最后得出来的答案就是,并非是他的错,而是这条规则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是那些所有都不认同他的人的错。
夏知蝉倒是被对方的惊人言语弄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并非是他在对方的逻辑之中找不到任何的破绽,而是他的的逻辑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完全不能成立的。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来说就是一加一等于二,而一加一不等于三。可是由于这个答案并不是符合无心子所想要的结果,于是他就要强行的去否定这个答案的真实性,反而强迫所有人接受他的理论。
修道之人与凡人不能相恋的规则,并不是从古至今设立下来的一道枷锁,而是从古至今所有修道人士探索得出来的障碍。并非是你一厢情愿的去打破它就能做到的。
就好比男人和女人才能生孩子,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都是生不了孩子的,纵使你再不愿意,这是天地生而具有的规则,是无法被强行打破的。
而此时发表演讲的无心子更像是一个走投无路就扭曲了自己正常思维的疯子。
夏知蝉之所以不出言反驳,并非是他不能反驳,而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他知道此时陷入疯癫偏执状态下的无心任任何不符合他想象的结果,都不会被对方认同,无论你说多少道理论多少是非对错,都是不行的。
就好比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而无心子此时此刻的举动就是在装睡,你想尽办法都没有可能将他唤醒。
“小师弟你还年轻,你不知道触碰这条禁忌有多痛苦。将来你与那位秦姑娘也会走上我如今的路。你会眼睁睁看着她生老病死而没有一点办法,到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被自己的心所折磨。”
夏知蝉还是没有说话,他甚至把皓天镜和朱砂黄符都塞回到自己的袖袍之内,然后反手拿出了那张大红的婚帖。
“没用的,这张婚帖是我特意用术法写的,可以上通天道。就算你把它撕毁烧了,禁忌一旦达成就不会更改。”
无心子见到对方拿出来婚帖,它反而更加苦口婆心的说道。那张帖子上被他加盖了,各种特殊的术法和印记,再加上夫妻二人是用自己指尖之血才写就的名字。那种力量可以直接上达天道,原本的门派规则之中,这是用来向天道展示自己诚心愿意二人真正结为道侣才会使用的婚帖。
可惜夏知蝉还没有来得及跟姜沁定下此等正式的婚约,便在无心子的逼迫下与另一个女人写下了婚帖。
嗖——
顺风而来的是那张被丢过来的婚帖,无心子伸手将其接住,然后在夏知蝉的示意之中翻开,看到了其中的内容。
他本来是面带笑容的,直到目光落在了婚帖最后男子所书写的姓名之上。无心子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游说与充满诚心的劝解在夏知蝉的眼里是多么的可笑。
“唉……没想到,没想到我居然会在这个地方棋差一招。”
无心子将婚帖重新送还到夏知蝉的手中,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对方当时面对如此的逼迫,居然还能瞬间想出这等巧妙的解决方法。
他也不知道这张婚帖会是否奏效了,与秦采薇在天道见证下定成婚约的人不是自己面前的夏知蝉,而是曾经的吴畏。
虽然他也知道无畏是曾经下之产的名字,可如今他已经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那个代表过去的吴畏已经死去了。
“哈哈哈哈哈……小师弟啊,你果然是绝顶聪明的人。罢了,罢了。”
夏知蝉把婚帖放回袖袍之中,然后目光落在无心子的半张脸颊上。他在对方从真诚变成惊讶,再变到无奈的神情之中一直保持缄默,直到此时才选择了开口:
“还要打吗?还是直接跟我回去?”
如果对方将他们兄弟三人分化之后,无心子的目的只是借由婚帖的事情来劝说夏知蝉,那么此时此刻他已经算是底牌尽输,再没有办法。
“打……我应该是打不过你的。”
无心子叹了口气,从正面武力上来说,他真的不一定能够打得过夏知蝉,而从能够迷惑人的幻术中来说……至少皓天镜还在,他就没有办法。
“能在皓天镜之中分化出来的青色分身,从某种意义上讲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幻影,所以才能不被皓天镜识破,因为其从这定义上讲并不是幻术。”
“那是我当初在落仙镇何家之中得来的傀儡术,只不过经过再一次的推导和演化,配合上自身擅长的阵法与幻术,才做到了几乎在短时间内能够以假乱真的傀儡分身。”
“因为他们是拥有实体的存在。”
就像之前被冬天金身捏死的那三个分身一样,也是由血肉组成的。
“可惜从离开何家到现在,纵使我天纵奇才也只研制出了那么几具傀儡,如今已经尽数用完。”
“小师弟,我可以跟你回去……”
无心子把自己现在的窘境尽数说了出来,此时此刻他才算得上是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是想要自己跟夏知蝉回去,他还是有条件的。
“可是我不想回困龙山去,我不想再见那老家伙,也不想见到老大,老二每天对我不耐烦的嘴脸。他们对我的每一句否定和侮辱,在我心中都有不可磨灭的阴影。”
“所以哪里都好。小师弟,你是把我交去道门关押起来也好,把我扔到万佛山被他们看守起来也好,无论如何我不回困龙山。”
无心子虽然失去了双眼,此时脸上的表情却让人十分动容。他走过来,在夏知蝉的记忆中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纸伞,即使是空洞洞的双眼,也流露出恳求的神色。
他可以一败涂地,他可以让自己的后半生都陷于黑暗和囚禁之中。但是他不愿意再回到那个他曾经当做家的地方,不愿意再被那些曾经作为兄弟的人指责和谩骂。
“小师弟……算我求你。实在不行,你在此地杀了我都可以,我绝不会回困龙山去。”
“好吧……”
夏知蝉也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他不会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就完全相信无心子,可是既然对方愿意服软,那么他终究要念及曾经的兄弟情义。
“我带你去镇妖塔,你会在那里度过后半生,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