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黑衣人惊动不了县衙里面值夜的衙役,可随着猫妖的一声巨大吼叫,莫说是县衙里面,即使是县衙旁边的地方,都有人被直接从睡梦中吵醒。
值夜的衙役又不是傻子,从那一声不寻常的吼叫之中,他们就能立刻判断一定是县衙后院出了事情。而且从声音分析,那绝对不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阿猫阿狗,最少也是像虎豹一样的巨型动物。
众衙役们全都惊醒,胡乱地披上衣服,拿起平时大人上堂时充作仪仗的水火棍,成群结队地朝县衙后院走去。
饶是他们心里害怕却也不敢不去,只能互相用目光示意,有几个胆小的故意走在最后边不肯上前。几个胆大的也使劲攥紧了手里的铁棍,心里盘算着管他是什么牛鬼蛇神,先吃老子一棒子再说。
县衙并不大,而发出声音的地方在书房,也算是后院建筑之中比较靠前的地方。这个地方,郭自达平时就在这里处理案卷和事物,如果遇见一些朋友也会在此地接待交谈,所以距离县衙审案的正堂并不算远。
当他们刚刚穿过细长的走廊,赶到书房所在的地方时,就听见了两声不寻常的惨叫。
“啊——”
紧接着看见有两个从头到脚全都被黑色包裹的人飞了出去,撞击在一旁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的七窍之中流出阵阵鲜血,直接脑袋向下一歪便没了气息。
“死人了!”
饶是这些衙役经常见到老爷升堂问案,打伤个把人也是有的,但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就这么活生生地死在他们的面前,而且死状凄惨。
瞬间这十几个衙役就在心里产生了恐惧,有了想要退缩的念头。毕竟这个差事再好,挣的钱再多,也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金贵。
事到临头,当然是保命最重要。
队伍最后面的两个人,只是踮起脚尖模模糊糊地看到黑衣人的死状,便吓得快尿了裤子,把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上一扔,直接扭头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惊慌失措地喊着。
这叫喊的声音,让原本就恐惧的人群更是瑟缩着聚成一团,不但无人上前查看黑衣人,纷纷倒退着想要逃出这个院子。
“喊什么!都是当差的爷们,头上有星君保护,此地又是皇城,天子脚下哪个贼人胆敢生事!”
事到临头,果然还是只有年纪最大,办案经验最为老道的刘班头,高喝一声才震慑住众人。
他因为年纪大了,其实根本不用在县衙里边当差值夜的。只是因为老人家尽忠职守,觉得自己虽然贵为班头,但是当一天差便做一天工作,不应该去占谁的便宜或者偷女干耍滑的。
只是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也许再过个一两年就不做这差事,然后从他所领的皂班之中把他的干儿子提上来做班头或者代理班头。
这当官的虽然是朝廷任命,可是手下的这些皂吏们往往都是父死子继或者师徒关系。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直接与老百姓接触的人,而且往往都是本地人,关系盘根错节。即使县太爷也不一定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也幸亏今天刘班头正好值夜,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他动作慢了些,所以赶在了一众人的后面。那两个惊恐喊叫着想要逃离的人正好跟他擦肩而过。
“你们怕什么?咱们这十好几个人,十好几根铁棍,莫说是盗贼,就算真来了一只老虎也能一人一棍把他打死!”
十几个壮实的小伙子,手里拿着的又是实铁的棍子,旁人实打实地挨上两下都有可能筋断骨折,饶它是一只独霸山林的老虎,怕也不敢轻易招惹。
刘班头的话确实给了众人底气,要不然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只是因为众人一时间听到兽吼,确实有些恐惧。进门之后又先看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人惨死,心头的恐惧就更加剧烈。这才有人逃跑,导致人心涣散,所有衙役都退缩不前。
“我说诸位爷们,别怪我老头子啰嗦。咱们在衙门里当差都是有花名册的,那上面有名有姓有籍贯,你们今天跑得了……明天也能跑得了?”
刘班头佝偻着身子,从地上捡起来一根水火棍杵在手里权当是拐杖,他斜着眼睛看着众人,眼神睥睨地说道:
“有没有爷们儿能告诉我,军队里是怎么处置逃兵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出了事你可以跑,可县衙花名册上的内容改不了。到时候顺着你的名姓籍贯找到你家,那可就不是打两棍子能解决的事情了。
刘班头的后一句话就是在点醒他们,虽然在县衙里面当差,不是去军队里当大头兵。但是你今天要是逃跑了,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县衙里的这些衙役的来源大多有这么几种。
第一种是军队中退伍下来的老兵,经历过战争或有伤残,或者没有建树才退了下来到县衙里面当差。
第二种是当地的壮实小伙子,愿意当差吃公粮的,这些人往往要么身怀武功,要么就是这些县衙里面皂吏的关系户。
第三就是县太爷带来的人,这些人往往一来县衙就会被任命为班头,通常不一定有多大本事,但对县令是绝对的忠诚。
不过郭自达是个持身中立的人,所以县衙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是上一任县令留下来的,倒是没有人跟他有关系。少部分也是因为有些人愿意跟随上任县令离开,所以从本地征召和别的地方调派过来一些人来补充人数。
这些人毕竟是衙门里当差,都是记录在案,有花名册的。甚至祖籍哪里,家中的父母兄弟关系都一一记录清楚。
军队若是在战时,畏缩不前逃离军队者杀。虽然这些衙役逃跑之后,不一定会落得个掉脑袋的处理,但是到时候被人抓回来,是生是死,是去是留,就看县太爷的想法了。
县太爷大可以说打几十板子算了,可这板子打多少,打得重与不重,就很耐人寻味了。
三班之中皂班负责处刑犯人,所以他们更清楚这打板子的手艺,有些人皮开肉绽却不伤筋骨,有些人表面无事,几天之后就有可能呜呼哀哉。
一想到自己的小命儿很可能攥在县太爷的手里。纵使他们害怕,此时也不敢做逃兵,只能把恳求的目光投向刘班头,期待对方能做出下一步的指示。
“怕个球!一个个都是七尺高的汉子。怎么着,还能被人吃了?”
刘班头都分开众人,率先往里边走去,有了他起到积极的带头作用。那些身材魁梧的衙役们也不觉得太过害怕,纷纷攥紧了手中的铁棍,跟在刘班头的身后。
可当他们真的走出书房前面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直接吓呆了。
十七八具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书房门前。有些胸口被砸了大坑,有些被劈成了两段,还有几个脑袋直接不在脖子上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是一只比老虎还要体型巨大的黑色怪物,他的獠牙和利爪上还沾着温热的人血,身后的尾巴像钢鞭一样挥舞着。
“我滴妈呀——”
饶是见多识广的刘班头都差点被吓得腿软着,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身后那些原本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壮汉们更是被吓得像是没了母鸡的小鸡崽儿,瑟缩着想要后退。却因为双腿一阵发软,连往后走的力气都没有。
摇摆着尾巴的黑色老虎,只是看了过来的衙役一眼,竟然就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呼啦一声倒下了一片。
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都被吓尿了。
可是黑色老虎却没有丝毫想要对付他们的意思,甩了几下尾巴,把自己獠牙和利爪上的人血都甩干净。
也许是夏知蝉调教成功的原因,如今的黑猫已经连一点吃人的心思都没有了。就算张嘴咬人,也是把人咬死之后吐出去,甚至连嘴里的人血都要吐干净,一副老娘爱干净的模样。
十几个精心调教的顶级杀手,在完全体的黑猫面前,根本就像小孩子一样。它看似柔顺的毛皮,刀剑劈上去却连一根毛发都斩不下来,而它的利爪更是能轻松地把寸厚的钢板切开。
虽然没了金玉人头碎片的加持,黑猫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抗揍,修炼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幸亏有夏知蝉一路上的保护教育,她现在虽然说实力大减,可也已经远超当初郭自达见到时的样子,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的。
黑猫没有搭理赶来的众人,她自顾自地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打开的书房大门前,蜷缩着趴了下去。
虽然体型像老虎一般,但是趴下来睡觉的姿势却还是一只猫的姿势,只不过这只猫委实太大了些,直接把书房的门堵住了。
郭自达直到眼睁睁看着黑猫把那些黑衣人砍瓜切菜一般的收拾掉之后,才有些哭笑不得地把自己张大的嘴巴合拢起来。
看来夏知蝉确实想得周到,他不但留下了能够及时保命的隐身符,还把这只一般人根本解决不了的猫妖派来给自己保驾护航。
这样一来,莫说是十几个顶级的黑衣杀手,就是来他三百甲胄齐全的御林军,恐怕这只黑猫都有一战之力。
郭自达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自己刚刚从生死的边缘游走了一圈,浑身上下的衣物早就被汗水打透。直到此时才能感觉到肩膀和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幸好只是伤在皮肉,抹些药就好了。
看着瑟缩着不知该怎么办的衙役们。郭自达本来打算走过去打个招呼把他们劝走,可是刚刚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对方可能还看不见自己。
他一阵挠头,甚至试探的喊了两嗓子,发现那些人也没有任何的反应,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真的听不见。
于是他只能走过去,拍了拍已经吓呆的刘班头的肩膀。老人家惊吓过度,差点被这一下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还是因为郭自达眼疾手快,把刘班头扶住了,没让老人家出丑。
“大人?”
也许是触碰到别人的原因,总之郭自达身上的隐身咒忽然消失。他在众人面前突然出现,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书房门口的黑猫所吸引,也没有人注意到郭自达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们……”
郭自达沉吟了一下,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能解释现在的场景。
素来空旷的后院书房门前躺着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还有一只比牛犊还大的黑色老虎盘踞,但凡是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有可能直接被吓破胆。
“大人……”
那些衙役们也逐渐回过神来,把目光落到郭自达身上,好像是希望郭县令能够给他们一个符合现在情景的解释。
“……天气怪热的,回去睡觉吧。”
郭自达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无奈的冲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睡觉。
“是。”
衙役们虽然答应一声,可目光却还是惊恐未定,有的人甚至在地上都还爬不起来,双腿哆嗦的像筛糠一样,只能被同伴强拖着离开院子。
刘班头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现在被郭自达扶着,本来也想哆哆嗦嗦的离开。可郭自达扶着他的手却微微用力,拽了他一下,示意他留下来。
“大人……”
刘班头本来想侧过头去再看一眼书房前的景象,可实在饶是他多年办案也没见过如此奇特的景象,心里面着实有些害怕。
“刘头,今天晚上的事儿吩咐兄弟们不要议论,不要外传。若是实在搪塞不过去,就说……眼花了,看错了。”
郭自达看着老人家的脸都被吓白了几分,不由得放缓了语气,轻轻拍打着老人家的后背帮他顺气,然后低声说着。
刘班头毕竟人老成精,他瞬间就明白郭自达是打算把这件事情死死堵住,毕竟情况太过骇人,也容易传起流言蜚语。
“大人……不如暗自命令兄弟们传些假话,真真假假的说一些神鬼妖狐的故事,借此来鱼目混珠。”
刘班头很快就给出了一个更好的答案,毕竟堵不如疏,即使是你有再严格的命令也堵不住衙役们的嘴巴。所以干脆把谣言放大,加一些真真假假夸大的故事,这样京城的百姓反而不会相信。
毕竟如果你说县衙后院出现一只黑老虎咔嚓咔嚓杀了十几个人,也许会有人信。
可是如果你夸张的说来了一只什么黑色飞天老虎,一口吞了上百人,一脚踩碎了县衙……
门口三岁的娃娃都不一定会信。
堵不如疏——有时候最浅显的道理反而是千锤百炼的大道理,最有效果。
“妙计……就按刘头您说的做,今夜辛苦了,明日叫账房给兄弟们发点儿压惊的酒水钱。”
郭自达知道差使人办事是需要花钱的,尤其是像这种事情,不花钱是不可能的。
他不是小气的人,自从他登科发迹以后,郭家倒也送来不少的钱财。只是一贯郭自达清贫,也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很多时候只是身上留了些能够傍身的银子。
但是这里毕竟在京城,再加上最近安排衙役们的事情繁琐,他倒也是从家里拿了些银子放在账房之上,方便有时候打赏手下。
要是让夏知蝉知道,他当初就不会刻意给两位班头一些银钱,让他们去账房上拿就行了。
“大人您……保重,呃,好好休息。”
刘班头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认识了两个月的县令,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他嘴里磕巴了一下,先是说了一个比较严肃的“保重”,后来又觉得意思不太对劲,连忙补了一句“好好休息”。
然后就低着头哆哆嗦嗦的快步走出院子。
“唉——惊恐未定啊,书房是回不去了,回卧房睡觉吧。”
郭自达擦了擦脸颊上的汗,虽然后背上的伤口他看不见,但是肩头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软剑只是划开了皮肤,留下了一道细长的伤口而已。
他知道书童睡在卧房的偏屋里面,等会儿回到卧房,让他帮自己包扎了伤口再睡吧。今天晚上也算得上是生死一线,在鬼门关上走了个来回。
可是还没等郭自达离开,就忽然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像飞鹰一般从县衙的屋顶上面飞掠下来。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还有其他杀手?
对方落地之后,郭自达借着惨白的月光看到来人并未蒙面,而是个身材修长,一袭黑衣手握长刀的年轻刀客。
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而是把锐利目光投向了书房前的黑色老虎,手掌握在刀柄之上。
但是黑色老虎突然抬起脑袋,充满嗜血神采的目光投了过来,可只是单单的扫了一眼来者,便收敛了凶气,又把脑袋垂下作困倦状。
而黑衣刀客则是有些尴尬的,挠了挠鬓角,他笑着说道:
“怎么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