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留着这东西……赶快丢了或者烧了。”
秦采薇本来都已经走到自家门前了,十分罕见的发现自己父母居然在吵架,这让本来就心思不定的她顿时感觉此事很可能跟自己有关。
于是她放慢了脚步,悄悄的走到门口,甚至屏住呼吸,不敢让自己的娘亲发现。
秦母的武功极高,一般不怀好意的人只要走进院子,她就会发现。但是也许今天难得被丈夫责骂,心里乱了神,所以才没有注意到秦采薇的脚步声。
“你喊那么大声干嘛……我不过就是想留个念想嘛。”
秦母在家一向是强势的,在秦采薇的记忆里面,自己父亲几乎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跟自己母亲说过重话,可以说是千依百顺。
秦父大多时候显得木讷,但是他有时候跟秦采薇所说的话却让人感到恍然大悟,有种大智若愚的意味。
“我……我知道你念着吴家的好,但是他们去世这么多年了,这种东西已经根本没用了,万一让丫头看见,该怎么跟她解释?”
秦父看着自己妻子执拗中带着委屈的表情,他只好放缓了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门外的秦采薇却瞪大了眼睛,就在昨天她才刚刚被胖婶拉去见所谓的瞎子神仙,对方说过自己定了亲,而且夫家姓吴。
只是隔了不到一天,她居然就在父母的嘴里听到了吴家。这个吴家,会不会就是自己曾经定亲的吴家。
她今年二十岁了,却从来没有在自己父母嘴里听说过“吴家”,难道是故意瞒着自己。
“怕什么……大不了把来龙去脉全都告诉她,就让她当个故事来听呗。”
秦母叹了口气,她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反正是多年前的旧事,就算是秦采薇知道了也没什么的。
反正这件亲事已经不可能了,虽然小石头回来了,但是他不再是小石头,也不是他们记忆里的人了。
“然后呢?”
秦父看了眼自己妻子手里的东西,他翻了白眼问道:
“丫头要是问你为什么要跟吴家定亲,你该怎么说呢?”
“吴家妹妹对我有恩呀,当初我身受重伤,要不是正好躲进她的车驾里面避祸,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跟你成亲,还生下一个宝贝女儿……”
秦母说的是实话,想当初她被人追杀,正好碰见外出散心的吴家夫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躲进对方的马车里面。没想到对方发现自己之后,非但没有让人把自己抓起来,还亲自给自己包扎伤口。
“你说的实话,但是这样说不行。”
秦父摇摇头,他根据妻子所说的内容向后推演,发现了不能掩盖的漏洞:
“吴将军是三品武将,咱们跟他结亲,这件事情说不通……”
“为什么?”
“他位高权重,你我不过是寻常百姓,你有什么资格把女儿嫁到吴家,而且是做正妻。”
京城***人家,结亲向来讲究门当户对,即使夫妻两家的身份有高低之分,也不可能到将军跟普通百姓的地步。三品掌有兵权的武将独子,下可娶四五品文官家中嫡女,上可以迎娶一二品官员家中庶女。
总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娶一个村妇之女为妻的。
一旦这么做,先不说吴将军夫妻怎么考虑,京城的官员贵族就能够笑掉大牙,农妇之女就连做妾也是不够资格的,居然有人娶为正妻,恐怕能够以此为谈资,说笑许久。
而且做官员后宅的正妻,不但需要把持内务,还需要打理账务,调教奴仆,甚至是一些有关迎来送往的宴饮。这些事情,农妇之女怎么可能处理的了,最后还是只能让人看笑话。
如果说是秦父母对吴家有恩,那吴家愿意以此来报,那也许还有人传为美谈,毕竟这也算是知恩图报。
可是现在是吴家对秦父母有恩,如果他们还把女子嫁过去,那就可以说是恩将仇报了。
吴家也觉得不会认可的。
“如果你告诉丫头这件婚事,势必要泄露咱们当初的身份,不然怎么可能跟吴家结亲……”
秦父分析的很对,这就好比是一头大象对一只蚂蚁有恩,蚂蚁做什么也是报答不了的。除非这只蚂蚁曾经是比大象还要厉害的存在,所以把女儿嫁过去才算是报恩的行为。
“那该如何?”
秦母摆弄着手里面的东西,她低着头一脸不舍,这样东西算是她唯一的追念,要不然也不会多少年都保存着。
“还是按照我说的,不然丢了,不然就烧了……”
秦父还在坚持己见,但是看到自己妻子不舍的表情,也实在是狠不下心肠,只能最后说了一句软话:
“那你就藏好了,千万别让丫头看见。”
“你放心吧,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发现。”
秦母终于是展开眉眼,她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重新放回到怀里面,虽然知道之间亲事不可能了,但是必要每次看到这样东西,都能想到过去的景色。
“你呀……”
秦父无奈的摇摇头,他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有些宠溺,也有些对于过去的追忆。
曾经的峥嵘岁月已经过去,如今最是可贵的就是眼前的平淡,十几年平淡时光,是他前半生没有机会享受的。
二人一时间对视无语,好像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回到刚刚结识的那一天,一个是面白如玉的谦谦公子,一个是泼辣直率的红衣女侠……那是很美好也很残酷的一段岁月。
门外的秦采薇听着自己父母争吵的话头渐渐落下,她不敢再继续偷听,于是连忙小心的倒退几步,然后加重脚步声走进来。
“爹娘,我回来了……”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
秦采薇只能看到欣喜的父亲和刻意板着脸的母亲,就给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好像十几年来从没有变过。
“丫头回来了,快点进屋……”
秦父甚是迎了出来,他向来是宠溺自己女儿的,往年是个纵横谋划的高明之士,可惜是个女儿奴。
其实秦母并不想老是在女儿面前板着脸,但是教育孩子必须是严父慈母,既然父不能严,母亲必须要严,家里教育孩子就是这样。要是都严格,孩子就废了。要是都慈爱,孩子就娇惯的不像样子了。
“今日如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母亲一向冷着脸,她也就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郭大人给我们都放了假,说是少女失踪的案子不查了……”
秦采薇蹦蹦跳跳的进来,她就假装自己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而是随口回答自己母亲的问话。
“不查了……”
秦父倒是挑了眉毛,但是他也没有多问一句,而是刻意的转了话题:
“后院井里镇着瓜,我去给你拿出来尝尝。”
寻常人家,夏日里想要吃些冰冷的瓜果,就只能用木桶吊着,把东西都沉进深井里面,借着井下的寒气让瓜变得凉爽。
秦父说完,径直绕过屋子往后院走去。
“谢谢爹。”
秦采薇走进来,她看到自己父亲出去,心里知道机会来了,如果他们夫妻二人都在,她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现在正好趁着父亲出去,母亲虽然严肃,却是个不能说谎的直性子。
“母亲呀,我前几天在京城里遇见一个家伙,他说跟咱们家是旧相识,但是我却不认识……”
她自然是直接开口说道。
“哦?他叫什么,我跟你爹爹当年在京城里面,还是认得一些人的。”
“呃,他姓夏,叫夏知蝉。”
秦采薇瞧瞧打量自己母亲的表情,她确实在对方脸上抓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她是做捕快的,自然比起母亲会察言观色。
“哦,是他呀……”
秦母一时犯了难,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才能不让自己的女儿起疑心,毕竟刚才夫妻二人才刚刚商量过此事。
“确实算是……他爹娘……嗯,跟我们算是旧相识。”
她吞吞吐吐的说了几句,但还是不敢多说几句,因为她拿不准夏知蝉跟对方说了什么,万一多说几句说漏了,那可就不妙了。
“是什么旧相识?为何从来没有听爹娘说起过,他跟我说时,我还差点不敢相信呢。”
“呃……嗯,其实也不算太熟,就是一般的交情,一般的交情。”
秦母反复几句,她却不敢多说,但是也觉得这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不足以搪塞女儿,于是反问道:
“他……跟你说了什么呀?”
“就是一些过去的旧事,说什么他们家也算是世居京城,父母是故交。”
秦采薇知道自己问不出来多少,自己爹快回来了,到时候估计自己就真的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女子就是觉得新奇而已。”
“嗯。”
秦母自然不再多说什么。
“娘,我昨日被胖婶拉着去算姻缘,那个算卦的瞎子居然说我已经定了亲不必再算……我气得差点掀了他的桌子。”
秦采薇自然旁敲侧击的去问自己关心的另一件事情,其实这件事情她才更加的关心,尤其是这跟之前自己偷听的内容符合。
“江湖算卦者,大都是些胡说八道的骗子……不必当真。”
秦母整了几下领口,其实上她是想要去摸怀里的东西,但是幸好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举动,所以连忙忍住了。
“瞎子还说,我的夫家姓吴……吴不就是无,既然没有,还敢胡说八道。”
秦采薇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借着低头喝水的时机,偷偷用余光打量自己母亲,然后是果不其然到看到女子脸上惊讶的表情,虽然很快收敛。
“来,刚刚好凉爽的瓜……”
秦父端着盘子,里面摆放着切好的西瓜,他直接把盘子放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面前:
“丫头,吃瓜。”
“好……”
秦采薇拿起一块瓜,没有再继续自己之前的话题,而是认认真真的低头吃瓜。
“怎么了?吃瓜呀。”
看到秦母发愣,秦父觉得有些异样,但是他又不好当着女儿的面发问,于是只能装傻的憨笑一声。
“刘班头。”
三位班头里面刘班头年龄和资历最老,有很多陈年旧案,县衙里面没有典籍,这位老人就能凭借记忆说出一二。
“秦捕头,你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虽然只是一个捕头,而且算是快班李班头的下属,但是他却不敢怠慢,幸好秦采薇是个尊老爱幼的人,在县衙里面也没有仗势欺人过。
“嗯,有点陈年的旧事,跟您打听打听……”
“好啊,咱们去街角的茶铺喝一口茶水吧。”
刘班头点点头,走出县衙,往对面街角的一个小茶铺走去。
“秦采薇想要问些什么事?刘老头我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年纪大,见过的事情多些,这京城里的往事我还算知道一些。”
“嗯……有关一个姓吴的将军,好像是三品,您有没有什么印象?”
“这个……城西东林街有家吴将军府,不过他是四品,并非三品,叫做吴定金的,是问他吗?”
刘班头自然是把京城内有名有姓的大人都记了个七七八八,所以秦采薇刚刚一发问,对方连茶都没有喝两口就说了出来。
“应该就是三品……您先说说这个叫吴定金的吧。”
秦采薇倒是一皱眉,她不觉得自己父母会说错,但是既然刘班头第一时间说了这个人,也说不定就是他。
三品四品的,万一是做了错事被降职呢。
“吴定金,吴将军可算是靠着刀头舔血拼出来的军功,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只不过前年在北境对抗蛮族,被射吓一只眼,所以现在才在京城休养。”
“哦……瞎了一只眼,沙场宿将。应该也算是个刚毅果敢的人……”
秦采薇评价一句,然后低头在心里补了一句:“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他……他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儿子……吴将军没有儿子,他目下只有一个女儿,年芳十一。”
刘班头觉得有些奇怪,吴将军军旅出身最是严于律己,根本不可能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他因为依靠军功出身,所以身边也没有子侄,家中人口简单,只有一妻一妾。
“那就不是他……”
秦采薇摇摇头,她父母定下的婚事,自然是在十几年之前,对方当时就是三品武将了。
“有没有……十五年前就是三品武将的,姓吴的将军。”
“呃……”
刘班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端起手里的茶碗,但是没有着急喝,看着茶叶在水里旋转,最后沉到碗底。
“倒是有……你问他干嘛,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他自然是想起来了,但是却拿不准对方忽然问那件旧事干嘛,所以他没有立马说出来,反而是问了一句。
“我……碰到一个人有冤案,说是跟十几年前的吴将军有关。”
秦采薇不好明说自己是在查自己父母当年给自己定亲的事情,所以只能胡乱编了个故事。
她有些迟疑的样子被对方看在眼里。
刘班头人老成精,但是他明白女孩子家的事情不好多问,所以也就当做没有看见,心里叹了一口气。
“十五年前确实有个吴将军,马踏蛮族,以几千残兵击退蛮族十万余众,可以说是一战成名。”
“这么厉害……那如今呢?”
秦采薇晃了晃茶碗,她眼前一亮,焦急的问道。
“十余年前,吴将军一家被女干相所害,污蔑造反,结果吴将军被斩首于东市,吴夫人当日自缢于府内,吴家……死光了。”
刘班头嘴唇干裂,但是他望着眼前的茶水就是喝不下去,十几年前的时候,他已经在县衙当差,所以当时的情景记得清楚。
“啊?如此忠良……死了?全家都死了?”
“是啊……难得忠良,竟然如此下场。”
刘班头苍老的脸上显出悲伤的神色,他眼角也有几滴泪珠:
“吴将军夫妇伉俪情深,家中莫说小妾,就连通房丫鬟也没有,他们成亲多年,只有一个儿子。”
秦采薇浑身一颤,她努力稳定住心神,才悄声问道:
“那……吴将军的儿子,也死了?”
“应该是死了。”
刘班头叹了口气,用手指头把眼角的泪撇干净。
“什么叫应该?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这难得还有说不准的?”
秦采薇继续追问,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问这一些,但是心头总是有个冲动,让她必须弄清楚这一些。
“吴家出事当天,吴公子就失踪了,有人说他被神秘人救走了,也有人说他被女干相秘密害死了。”
“唉,时间过去太久,到底是如何,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刘班头摇了摇头,当年传出这些消息的是吴家的下人,但也是真真假假,众说纷纭,不知道到底结果如何。
“女干相……那个女干相是谁?”
秦采薇握紧了手里的刀,当差这些年,她抓过不少坏蛋,就算是当朝宰相,也敢硬拼一场。
“就是前些年被诛九族的左相左不开……他以前也是陛下的得力大臣,可惜一步步堕落到如今,最后连累一家百余口全都被杀,女眷充入教坊司,不许解除贱籍。”
刘班头说到这里的时候,既咬牙切齿又感觉解气,他终于是把手里的茶水喝干净,只剩下几片茶叶粘在碗底。
“活该!”
秦采薇把双眉一挑,开心的说道。
“好了,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你就不要多想了。”
刘班头只能安慰一句,他不知道小丫头为什么问这件事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虽然这件事左不开才是罪魁祸首,但他毕竟只是蒙蔽皇帝陛下,而处死吴将军一家的诏书,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亲自下的。
这件事情牵扯到皇家的丑闻,所以近些年来,京城里里外外都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言,就算是连坊间说书的先生也不敢多提一句。
毕竟这也算是皇帝陛下的一件丑事,将来若是在史书上留下一笔,说他冤杀忠良,恐怕后世也不会有好的评价。
“秦捕头你若是有心,就去一趟小孤山吧。”
刘班头忽然说道。
“小孤山,跟小孤山有何关系?”
秦采薇忽然又听到一个让她熟悉的地方,她生怕是自己耳朵听错了,于是连忙追问道。
“吴家的冤案洗雪之后,皇帝陛下特地将吴将军夫妇的陵墓迁到了小孤山,在那里还立了一座碑,彰显他们夫妇的功德。”
刘班头颇为唏嘘,其实人死如灯灭,就算立再多的歌功颂德碑,把坟墓修的再好,人也终究是死了,只不过是让活着的人心里稍稍有些慰藉罢了。
“小孤山……好,我今日就去。”
秦采薇觉着自己可能在小孤山上还能发现一些线索,于是她付了茶钱,起身告辞。
出城之后快马加鞭,没有多少时间就赶到了小孤山的山脚下。那里有座茶铺,想当初无意发现自己父母与夏知蝉相见,就是在此处。
“店家,你可知道吴将军的坟在小孤山的哪里吗?”
秦采薇没有着急上山,而是向山脚下茶铺里的店家询问道。
“呃……吴将军,您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见到一座大坟,前面立着一座功德碑,还有皇帝陛下的御笔,那就是了。”
卖茶的店家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采薇,对方风尘仆仆,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像是来扫墓拜祭的。
“客官是来祭扫的吗?前些日子是吴将军夫妇的忌日,所以来祭扫的人多些,近来倒是没有什么人了……”
其实店家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是这句话听在秦采薇的心里,却能联想到其他的东西。
怪不得前几天发现父母来小孤山,他们也许就是来祭拜吴将军夫妇的。
可是又为什么会正好跟夏知蝉遇到一起呢?
难道夏之婵也是来拜祭吴将军的?这他是来拜祭自己父母的,正好遇见了秦采薇的父母。
秦采薇把马拴在了茶铺,留给店家照管,自己则是一个人走上了小孤山。虽然没有带香烛纸钱,但是来祭拜亡人,终究骑马上山是不太好的。
她是练武之人,脚步轻快,很快就走到了半山腰,看到了那座立着功德碑的大坟,碑上有皇帝陛下的亲笔,也有大才子的文章。
但是她只是随便扫了两眼就直接走到坟前,那是一座夫妻合葬坟,碑上的字好像在不久之前,刚刚被人重新填过颜色。
作为姓氏的吴字是红的,而名字是黑色的。
这是因为死者虽然去世了,但是一个家族的姓氏却会流传下去,所以名字用黑色的墨,而姓一般用红色的朱砂。
为亡者的墓碑重新添加颜色,这必须得是亡者的后辈才能做的事,寻常之人只能拜祭,不能做这种逾矩之事。
就是说在不久之前,刚刚有吴家的后人来拜祭过。
也许那位吴公子……并没有死。
秦采薇什么都没有带,却也是跪在墓前恭恭敬敬的行礼,他们是自己父母的朋友,若是家中没有遭逢巨变,他们会是自己的公公婆婆,想来也是极其亲近的人。
她沉思了半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忽然刮起一阵风,像是带来了地下亡者的问候。
她鬓边的发被吹起,随风摆动。
“吴叔叔,吴婶婶,也许我们见过面……母亲既然给我定亲,我想我们应该是见过的,只可惜我太过年幼不记得了。”
秦采薇慢悠悠的声音说着,林间的风也不曾停下,好像是在回应。
“也不知道您二位的儿子是什么模样?我可曾见过他……既然是母亲挑上的人,我想应该是不差的,毕竟母亲的眼光很高。”
女子坐了半晌,最终还是下山去了。
走到茶铺,本来想解开马的僵绳就直接离去,回家去问母亲也好,还是把这件事情直接烂在肚子里也好。
也许是忽然脑中的一个念头,她向店家询问道:
“店家,这座小孤山上可有姓夏的坟茔?”
秦采薇想要搞清楚夏知蝉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孤山,是在吴家夫妻的忌日那一天,正好与自己的父母在小孤山下遇见。
“姓夏?没什么印象。小孤山上埋着的都是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夏这个姓很少见,没怎么听说过……”
卖茶的店家摇摇头,因为经常有上山拜祭后的人坐在他们家的茶铺里吃茶聊天,所以有些事情他也都是一知半解,听过一些,只是不明白而已。
“好,多谢店家了。”
秦采薇知道,此时能够解开他疑惑的人,也许只有母亲。
她盘算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回家去,也许这只是一段事情对于父母而言只是比较沉重的过往,但她还是想要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毕竟她牵涉其中。
马儿在道路上奔跑着,女子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比头顶的烈日还要炙热。
这让她躁动着,让她情绪开始不安,她想要得知真相,却又害怕得知真相。
记得曾经在屋外偷听时,父母亲曾经说过,一旦这件事情被她知道,也许有关父母的过往也会一一展现在她面前。
在秦采薇二十年的人生中,其实对自己父母的身份有过不止一次的猜测和揣摩。但是既然自己的父母亲现在是这个样子,想必是他们想要成为这个样子,而不愿意去成为其他的身份。
三品的武将……能与三品武将结亲的家庭,又该是如何的富贵呢?
她当时年纪太小,幼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得的太多。只是偶尔做梦时,能梦见自己小时候。曾经居住的院子非常非常的大,大到任由她去跑也跑不出去。
终究马儿回到了家,她也走到了门前。
推开这道门后面,面对她的应该是什么呢?是再一次欺瞒,还是确实的真相呢?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要去面对了。
“娘,我有话要……”
秦采薇推开门,却发现家里居然没有人。父亲母亲不知道去了哪里,屋檐下只有热到不停吐着舌头的小黄在看着她。
“他们去哪儿了呢?”
小黄狗汪汪两声,可惜它的回答,秦采薇听不懂。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走进屋子,尤其是走进了她父母的卧房。
记得母亲曾经藏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跟吴家有关。会是什么呢?会藏在哪儿呢?
既然正好父母亲不在,她想去找找看。
这其实也不用找。她母亲藏东西的地方,她一向是知道的,只是她不说,所以母亲也就认为她不知道。
毕竟那个地方藏着的,除了银两就是女儿家的首饰,秦采薇也不好去打探自己母亲的隐私。
从梳妆台后面的一个隔断里,她翻出来了一个小盒子。推开盒子盖,里面放着几件精美到京城都看不见的首饰和一些散碎的银两,还有小巧的金元宝。
她们家不是没有钱,只是清贫惯了,父母也不爱买什么东西,更不用说奴婢下人了。
秦采薇从盒子最底下翻出来了一件红色已经渐渐褪去,有些破旧的婚帖。
即使上面喜庆的颜色已经褪去,她也知道这个东西只有在定亲的时候或者成亲的时候才会出现,上面应该写着夫妻二人的姓名。
女子轻轻打开,因为婚帖太过陈旧,一不小心就可能弄破弄坏,这样一来母亲就会发现了。
上面的墨迹还算没有褪色,甚至能闻到淡淡的墨香:
“妻:秦采薇。”
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迫不及待的把目光一移:
“夫:吴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