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幽幽,转眼三载过去。
今日林澜便从奉茶童子,山间执役变成炼丹童子,无论职司怎么变化,都是干杂活的,林澜不由自嘲一笑。
“因我天生异力,往常师尊炼丹都是由我把扇煽火。”说话的是形貌粗壮,面生髯须的四师兄。他边带路边和林澜交待:“如今多了小师弟帮手,我也算松得一口气。”
“师兄过谦了,小子懵懂,还望师兄多多指点。”林澜赶忙回应,一边心中暗思难怪平日里少见四师兄,原来他一直都在后山帮忙炼丹。
后山景色与前山并无二色,只是楼阁更加精巧,装饰更加华美,因为少有人往来,显得幽僻了些。
这也是林澜第一次来到后山。
四师兄带着林澜来到一处炼丹室前,挥手到了一道符诏,化作金光投入炼丹室内。而后便示意林澜静待在门外等候。
片刻之后,炼丹室大门洞开,一把如磬如玉的声音响起:“进来罢!”
林澜做了三年的奉茶童子,自然对师尊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连忙低头行礼道:“师尊。”
一位身披金羽衣的道人正端坐在榻上,榻前摆着一尊丈高的紫金丹炉。
道人面泛五光,看不清容颜,见得林澜进来,手中法令一点,开口说道:“炼丹之术,瀚如烟缈。其中大有玄妙,我亦只得一分,今日你为炼丹童子,我且为你解惑一二,也免得日后你出山门,懵懂无知被别人讥笑。”
“世间丹药共分三种,一曰金丹:以土石金玉炼制,服之可助沟通灵机,参悟大道,又称天丹;
一曰木丹:以草木百谷炼制,服之益血补神,炼骨洗髓,又称地丹;
一曰血丹:以精血魂魄炼制,服之增长修为,又称人丹。”
“金丹,非天仙一流不可炼制,现今亦只存在传说之中。各门各派所炼灵丹,多是木丹。益血补神,辅炼法术,皆是木丹之效。我玄阴门广植灵树灵花,亦是为了方便炼制木丹。”
“至于人丹,逆天行事,违背人伦,我等正道不可为之。你可知晓?”
林澜自然点头称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你未修功法,臂膀绵软无力,扇不得火。我先传你一卷草木经,你细细研读,平日里就助你四师兄辨识药性,处理药材罢。”
身后四师兄递来一卷经书,正是草木经。
师尊再一挥袖,一道红芒投入林澜灵台。
“再传你一道撰火诀,炼丹时也好鼓风吹火。”
说罢便隐去身形,转瞬间榻上空空无也。
四师兄拉着林澜转身出了丹室,轻轻掩上房门:“师尊已经入虚霩神游去了,下次炼丹还在一旬之后,小师弟你先熟读这本草木经,这本经书是师尊自九天得来,天下九数左右的灵草灵花等药材均有收录。你这些时日需得做到各种药材药性辨识无碍,不然药材处理不当,坏了一炉灵丹,你可担待不起。”
“撰火诀也需得勤炼,不可枉费师尊传法授经。”
林澜自然是呐呐称是,口称一定竭尽全力,不会误了师门炼丹大事。
旬月之间,林澜不敢轻忽,一卷草木经翻来覆去的读,其中精华内容可说都了然于胸。若是他重回尘世,只凭这本经书,不说开堂问诊,起个药材铺子倒是无虞了。
而那道撰火诀则有关键用处,据四师兄说,炼丹之前需要先起火温炉,炼丹完毕后又需要收火散气。这些步骤都需要撰火诀来引动灵火完成。
这日丑时刚到,寅时未至,一如往常,整座灵山沐浴在银月清辉之下,显得幽静非常。
后山丹室。
林澜正在将今日炼丹所需的药材一一处理妥当,并分门别类排放,以便师尊炼丹时好取用。
四师兄盘坐一边蓄养精神,看着林澜有条不紊的操作,不禁出言赞道:“小师弟确是用心了,这药材处理起来一点不像生手。今日四木合春,师尊正要开炉炼制翠灵哺身丹,这炉灵丹事关几位师弟洗髓炼骨,要万分谨慎。”
“四木合春?”林澜边处理药材,边出言询问。
“今日乃戊辰月已巳日,天干地支为【大林木】,合二木。炼丹时辰为寅时至卯时,五行属木,合一木。丹炉中所用之火为甲青翠火,为木行灵火,又合一木。所以称为四木合春。”
“可惜,我玄阴门所修功法为玄阴一道。若是木道功法,便可凑成五木迎春,炼成的丹药效果会更胜一筹。”
四师兄不愧是日常协助师尊炼丹,将这翠灵哺身丹炼制之法讲的深入浅出,显然已得其中三味。
“叮~”
一金衣道人忽的出现在丹炉之前,扣了扣袖中的铜锣,发出一声锣声。林澜顿觉精神爽利,灵台清明。
“起火。”
大袖挥过,丹炉炉门大开。
林澜早就候在一旁,赶紧用出撰火诀,往炉中一催。
只见炉中一点白光先闪,而后渐渐涨大,如同千万火星从虚空中凝聚在一起,火焰色泽也从透明的白,渐渐多了丝丝缕缕的绿,随着林澜撰火诀越催越急,火势越来越大。最后嘭的一声,火舌如触角四处乱张,然后又沉静下来,融成一团碧苍苍的甲青翠火。
师尊扬手打了一道法诀,指诀不停变化,丹炉也嗡嗡响动起来。
内炉受到法力催动,滴溜溜的转动起来,连带着丹火也旋转散布于整个炉壁,圆坨坨的包住了整个内炉。
“入药。”
林澜按照丹方顺序,将处理好的药材一一递上,师尊依旧是大袖挥过,药材便投入丹炉。
“扇火。”
四师兄早已赤裸两双臂膀,抓着一把玄色铁扇,闻言就是一声怒喝,竭尽全力对着炉门一扇。
丹炉中火借风势,顿时碧光漫漫,透的炉边三人面色俱青。
四师兄咬紧牙关,连着扇动了九九八十一下,只见内炉当中原先投入的药材,已经被丹火化成汁水,包裹在其中。青碧的丹火绕着汁水不断盘转烧灼,不时有杂质被炼去,化做青烟升腾。
“止。”
师尊又换了一道法诀,闭了炉门。只听见丹炉内如同热水沸腾般,咕噜咕噜直响。
四师兄这时方才停下,一身汗如雨下,两只粗若庭柱的臂膀上青筋跳动,撑着铁扇不断的喘息。林澜此刻才明白为何师尊说他扇不得火,气力绵软。像四师兄这样身形粗壮,已经修炼到洗髓炼骨的修士都这般劳累,更何况他这个未曾入门的小儿。
炼丹的诀窍和顺序步骤,四师兄早已经熟稔,他赶紧抓住丹火调整药性的时机,盘腿打坐恢复法力。
林澜此时倒是变得无事可做,只得静静坐着,等待下去。
待得丹炉之中的沸腾声越来越响,师尊忽的一声清吒。
“扇火。”
已然恢复过来的四师兄,不敢怠慢,抬起铁扇继续挥动。又是九九八十一下,这番挥动下来,四师兄已是脸色泛白,眸光发散,臂膀战战兢兢,连手中的铁扇都快拿不动了。
丹炉中灵药所化的汁水已经凝成一团,在火中不断的旋转。
“温。”
一道不同于丹火碧色的青光从师尊手中打出,投入丹炉,盘转几圈后,封了炉门。
原先沸反盈天的咕噜声也渐渐平息下来。
四师兄身上灵气飘动,一缕缕的玄阴气从丹室外被他引来,不断的投入丹田。原来他正趁着扇火以后法力耗尽之时修炼。
“难怪炼丹如此疲累,四师兄也甘之如饴,想来这样修炼进益肯定更快。”林澜原先以为这炼丹和奉茶一般,都是杂役苦活,不想原来内有奥妙。
天色慢慢转亮,此时接近卯时四刻了。
丹炉之中已无半点声音,林澜有些惴惴不安,他首次炼丹,无半点经验,不知道这种状况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又过了片刻,师尊挥袖打开炉门,伸手往炉中虚抓,只闻到一股凌冽清香直透脑门,一连串圆滚滚的青色丹药从炉中飞出,投入不知何时出现在师尊手中的玉瓶当中。
师尊收起玉瓶,对林澜颔首:“收火。”
林澜运起撰火诀,往丹炉中已经沉寂的翠绿丹火一指。火焰如同日间积雪一般,无影无息的化小,直至坍缩成一点火星,然后消散在丹炉之中。
等收火完毕,师尊身影不知何时又不见了,丹室内只有修炼完毕的四师兄喜气洋洋的说:“今日炼得好,足足有三十六枚丹。”
边说边摇头:“每次炼丹都是辛疲欲死,险险被师尊熬干,我得赶紧回房好好睡上一觉。”
说罢还拍了拍林澜臂膀:“小师弟什么时候炼出一身气力,替我扇几次火,那就更好了!”
林澜闻言看了看自己细弱的胳膊,倒是笑了笑,自己怕是连铁扇都拿不动罢。
走出了丹室,此时已是天色大明。天空悬浮着的银月,也已经隐入法阵之中,不与朝日争辉。
林澜正欲往前山走去,忽然眼前晃过一道白影。
却是一位白衣女冠,亦从后山另一处殿室走出。
“杨师姐……”
林澜开口呼喊行礼,不想这女冠半点也不理会,径直架起一道黄光就飞走了,只是临走前一双飞扬上挑的凤眼向林澜这边撇了一下。
“这位杨师姐自幼单独跟随元君祖师修行,性情有些骄纵,平日里和我们也不来往。”四师兄怕林澜心有挂碍,倒是解释了一句。
“恶……”
不知道为何林澜一看到那道黄光,就感到头晕目眩,手脚发麻。胸口突然涌上阵阵窒息,翻江倒海似的,恶心欲吐。
“小师弟怎么了?莫不是炼丹耗费心神太过?也不对啊,卖力扇火的是我也?”
“师兄,恶…师弟我…恶……”
林澜又俯身干呕一声,话不成句。